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十二国记同人)百年韶华 作者:华胜 文案 五山天仙,永远十七岁,她是永不凋零的鲜花。 声明一下:《婚约》最后所说的另一个十二国同人并非《韶华》(都说了《韶华》是灵感突至~),但和《婚约》《韶华》是三部曲。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异世大陆 搜索关键字:主角:百韶,吴蓝涤 ┃ 配角:梨雪,白离 ┃ 其它: ================== ☆、第一章 韶光玉笛   世界的中心,蓬山还在夜的寂静中。午夜稍过,女仙们已沉入梦乡。   土地焦枯,妖魔肆虐,即便身处铁槛之中犹不得安详······   “不!”喉中冲出绝望而恐惧的咆哮,氾王自噩梦中醒来。   他手撑床榻,只见窗外月色朦胧。华贵的睡袍中,背脊薄汗依稀,雍容的紫色长发也因此乱作一团——这是吴蓝涤登基后,少有的狼狈。   吴蓝涤一贯极重容止,微微喘息后,便取出一套常服,径自向后院的温泉走去。   因紧张而疲惫的身体在温泉中稍稍放松,吴蓝涤朦朦胧胧地睡着了,半睡半醒间,笛音依稀传入耳畔。那声音温柔美好得不可思议,彷如冰消雪融、春满华枝。   吴蓝涤睁开眼,直觉看向舍身木的方向。他起身披起单衣,用发带简单束着长发,便向舍身木走去。   吴蓝涤的直觉并没有错,渐近舍身木,笛音便愈发清晰,比起远来的朦胧梦幻,带着冲破云霄的清亮透彻。吴蓝涤踏上舍身木所在的土地时,恰见一道浅碧色的身影迎风奏曲。   那身影袅娜纤细,臂间淡色披纱随风轻扬,肩旁露出玉笛的一角。   玉笛质地温润透亮,色泽饱满。身为工匠之国的王,吴蓝涤十分了解各种珠宝原料,一眼便认出了它。   ——韶光玉,初琢如青石,非百年佩戴不褪石色。   于普通人,或终其一生只觉其为顽石,而于仙人,却有足够的时间,见证其经光阴淬炼,褪变为不世奇珍。只世人愚昧,无数韶光玉便是被当作普通石料,永世蒙尘。   那玉笛温润至极,观其通透,应是佩戴百年以上,方能绽此璀璨光华。   正当吴蓝涤惊叹于韶光玉之美丽神奇,那奏曲的身影微微一侧,双手合十,将玉笛置于掌心,对着舍身木虔诚地祈祷。   此时晨光微晞,东方撒来金红万丈,为少女一身素衣染上霞色,也映亮了少女方才隐于茫茫夜色之中的美丽。   即便以吴蓝涤的挑剔审美,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少女之明艳、之雍华、之清润、之可爱,堪称绝世。   晨风乍起、蓬山飞花,吹动少女发间同样温润的韶光玉铃,发出清脆悠长的轻音。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彷如大梦初醒,此时吴蓝涤才发现她竟有一双剔透如岫玉的眼眸,却悲伤得发冷。   吴蓝涤愣怔,那曲子分明悠扬兼带明快,满是希望与安详,为何奏出笛音的少女,却有一双如此哀寂的明眸?   ——经历过数百年光阴的氾王,第一次对一名毫无瓜葛的少女产生了如此浓厚的好奇心。   少女转过身,恰好注意到吴蓝涤。她的眸中闪过疑惑,便盈步上前,在吴蓝涤面前微微顿住脚步,轻轻颔首、径直离去。   吴蓝涤对此反应微微一愣,他是常世除去大猴子外治世最久的王,即便蓬山女仙,也该能认出他的。   就在此时,一道带着喘息的少女声音响起:“呼??????呼??????百韶殿下,终于找到您了!蓬山公做了噩梦,在找您呢!”   “宗麟?我马上过去。”少女沉敛的声调中带上一丝急切,而后随着一阵风便消失了。   “百韶殿下!”少女叫了一声,举步便要追上去。   “请留步。”吴蓝涤出言叫住那少女,她穿着蓬山女仙的服饰,必然便是其中一员了。   “啊,您、您是氾王陛下?失敬!”女仙有些慌乱地行礼。   “方才那少女是谁?”   “您是说百韶殿下吗?”见吴蓝涤点头,又道,“百韶大人是位天仙呢!”女仙眯着眼笑,“而且是我见过最温柔美丽的天仙了!”   “还有呢?”   “还有?”女仙微愣,有些抱歉地说,“那个,我来蓬山的时日尚浅,不太清楚。不过百韶殿下似乎是奏国出身,因此待蓬山公格外亲厚呢!”   吴蓝涤微微展眉,眸光落向远处的露茜宫。 作者有话要说:  脑洞来得太突然~ ☆、第二章 五山天仙   自奏国先王执王驾崩,已经是第七个年头了。里祠飘起黄旗,奏国随时可能迎来它的下一位主君。   吴蓝涤对执王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奏是建筑大国,而这位执王却满心满眼皆是玉石雕刻,叫他这工匠之国的王都深感汗颜。但或许执王对玉石雕刻的执念太深,技艺在他心中甚至超过了国家的分量,即便苦撑百年,王朝终是到了尽头。   实则早在初见,吴蓝涤便初窥端倪——与所有治世长久的王一样,吴蓝涤或多或少能看出一位新王是否具有长久支撑王朝的潜质。   执王看似温和沉敛如智者,实则并没有为一个国家献出一切的觉悟。   白雉二声于百年治世,吴蓝涤都觉得有些意外。   神思归位,吴蓝涤微微抿唇——露茜宫,会在那里见到她吗?   百韶确实去了露茜宫,但稍稍安抚过宗麟后便离开了,故而吴蓝涤只见到了娇小可爱的蓬山公。   “氾王陛下!”宗麟认得吴蓝涤,她生性羞怯却友善,提起裙子便向吴蓝涤跑了过去。   “是蓬山公啊,日安。”吴蓝涤打过招呼,举目四望,故作诧异道,“方才见天仙百韶过来,怎的不见其人?”   “百韶的话,带着白离去千回峦了。”宗麟漂亮的大眼睛转了转,“氾王陛下可是寻百韶有事?”   吴蓝涤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告别了宗麟,吴蓝涤便寻女仙问路,一路艰难地到了千回峦。   这处似乎很偏僻,吴蓝涤询问了好几名女仙才得知。前往此处的山路也有些不好走,好在仙人的身体到底轻盈不少,他的身体又停留在壮年,这点路倒不在话下。   吴蓝涤本以为那会是个与岩石迷宫不相上下的地方,谁知豁然开朗的一瞬,入目的美景便叫人毕生难忘。   这是一座悬崖,崖上碧草芳菲,崖边一颗屈曲盘旋的未明花树洒下绯色落英,花树下一团雪绒,其上一抹碧色。   即便相隔甚远,吴蓝涤也知道那就是百韶。他轻抬脚步,向花树下走去。   崖风卷着纷纷扬扬的花雨,间或落在他身上,走近时,他方瞧出那团雪绒乃是妖兽九尾,思及宗麟所言,大约便是白离了。   九尾睡得正酣,一身蓬松的毛发随着呼吸微动。   百韶便是侧卧于它侧背,一头青丝微微凌乱,绯色花瓣点缀在眉心、唇畔、发间,一眼便是刹那芳华的迷离。   吴蓝涤素不爱凌乱,此刻却如受到蛊惑般,倾身看向百韶。   无可否认,这位天仙的美貌冠绝当世,无论是毫无防备的睡颜、露出袖口的皓腕、扣着玉笛的玉指,亦或是裙摆下纤巧的秀足,都当得起美丽二字,但吴蓝涤知道,她未曾睁开的双眸,有着比珠宝更璀璨而引人的光华。   吴蓝涤的眸光不觉柔了些,他微微倾身,想要离百韶更近些,却见百韶忽得醒来,双眸带着迷离的雾气,印出他,依旧漫天飞花。   这一刻,氾王陛下如此清晰地感到了微窒的呼吸,他对百韶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先甜着咯~ ☆、第三章 执王故旧   终究是年岁不知凡几的天仙,百韶并未如涉世未深的少女般惊惶。   微愣之后,她大方又似熟稔地问:“是你啊。”岫玉般的眼眸透出清澈又澄明的美好,她微微仰头,看着依旧落下花雨的未明花树,“你也在寻‘莫及之物’吗?”她神态和宛,雍容中透着清灵妍丽,却丝毫不显轻浮,眸光灵透而美丽。   吴蓝涤有些恍惚,那样子仿佛他们已是旧交,但实际上她并不知他是谁,他也仅仅知晓她的名字而已。   “你知道我?”吴蓝涤问道,也许她真的知道呢?   百韶莞尔,她微微支起身子,未执笛的纤掌轻抚着九尾的雪绒:“不是今日方见过吗?就在舍身木旁。”此时她的乌发因初醒微微凌乱,却将她衬得更为温润可爱。   她的话叫他不知如何接下去,但即便如此对话,他亦乐意进行下去。   “我未曾听闻所谓‘莫及之物’。”他话音倏地一顿,“倒是愿闻其详。”   百韶道:“我知晓的也不多,只曾听执王言及,千回峦的花树处有‘莫及之物’罢了。”她的长发迎着山风扬起,细碎的落英将其点缀得格外华美,只几句话,便似娓娓道来的传说。   “‘莫及之物’······”   吴蓝涤微微敛眸,似乎想起了什么,忽又听百韶和煦的声音道:“我发现此处已有不少时日,虽未见所谓‘莫及之物’,却也有所收获。”   吴蓝涤微笑颔首,当然有所收获。   “啊,我方清醒,有些失礼了。”她似乎终于醒过神,有些抱歉地认真道,“我是五山天仙百韶,你是某个国家的使官吗?”她似乎对自己的推测极有信心。   吴蓝涤轻笑一声:“我是范西国的王,氾。”说完,不出意外看到了百韶有些惊讶的神色,又温和地补充道,“我是王,你是五山天仙,叫我的字蓝涤即可。”   吴蓝涤自问从未对任何人如此温言细语过,他生性高傲凌人,即便是梨雪也不曾这般放低姿态对待过,但他清楚地看到,百韶闻言时一闪而过的惊惶和恐惧。   百韶不自然地应道:“原来是氾王陛下,此先真是失礼。您是治世已久的明君,我虽为天仙,却是奏国执王的学生,论起来实在不敢如此称呼您。”   她的局促似乎影响了九尾,九尾打了个哈欠,醒了过来。   百韶道:“白离醒了,我得带它去觅食,请容我告退。”   吴蓝涤微微皱眉,虽不知百韶为何对他的身份如此抗拒,却没有失去少有的风度:“不必如此拘谨,请便。”   百韶有些仓促地带着白离离开,吴蓝涤望着她的背影,眸光微深。   蓬庐宫   “氾王陛下大驾光临,实在有失远迎!”碧霞玄君玉叶对吴蓝涤致意后,女仙们奉上茶水,便退下了。   “叨扰玄君原非我本意,只是梨雪最近,让我有些担心。”吴蓝涤道。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独自来蓬山。   玄君的神色果然微凛:“氾台甫怎么了?”   “最近梨雪的精神状态不怎么好,而且有些······”吴蓝涤斟酌着,“刻意躲着我。”   玄君一针见血地问:“看过黄医了吗?”   吴蓝涤摇头:“梨雪不同意,为此还发了脾气。不过黄医事后告诉我,梨雪看起来并没有失道的症状。”   玄君稍稍沉吟,轻叹一声:“此话或许不中听。只是,我或许有义务告知您,即便没有失道的症状,麒麟对于失道的感知也比任何人都要灵敏。”她看着吴蓝涤,“希望只是我多心,但还请氾王陛下归国后多多关心氾台甫。”   吴蓝涤点头:“这是自然。”   黄海   百韶坐在一颗参天大树上,背靠着枝干。这姿态本是潇洒有余,美感不足,只是百韶身为仙人,姿容又极好,看起来倒是赏心悦目。   她并未带白离去觅食。确切地说,以白离的本事,根本不需要她陪伴。说是带着白离,不过是躲避氾王的借口。   一道风声将百韶自思绪中唤醒,她轻笑着伸手,便摸到了绒绒的大脑袋:“这么快便回来了?”   “我在您眼中竟是如此无用吗?”出乎意料,白离就像使令一样,口吐人言。   百韶失笑摇头:“不,白离最厉害了,无论是六太叔叔的俐角还是篙里叔叔的傲滥,都没有白离厉害。”   白离偏过头:“您贯来嘴甜,我不听。”   百韶无奈,对白离的性格,她是完全没有办法的。   “不过——”白离的声音再次传来,“您仍没有走出执王陛下驾崩的阴影吗?”   百韶没有回答,她并不想违心地安慰白离,因为她从不曾走出来。   “白离,你曾经侍奉过几位台甫?”   “八位。”白离道。   “记得如此清楚?”百韶眨眨眼,她知道白离的年岁已经大得有些可怕了,本以为它不会记得的。   “我们九尾一族成长极其困难,每长出一尾都需要极大的能量,也只要成为使令得到的麒麟尸体能满足我们。”此时它九尾俱全,如此倒也好算。   “那,你曾经惋惜过吗?特别是第一位成为你主人的麒麟死去时?”   “太久了,已经记不清了。”白离道,“不过您要知道,未来的岁月悠悠无尽,有时忘记才是最好的。”不然时间太过漫长,多一刻都显得格外煎熬。   百韶轻轻摇头,若能轻易忘记,她怎会流连蓬山数年不愿归家呢?无非是知道,只有白离永世不会离开自己。   就在此时,头顶一道熟悉的气传来,百韶抬头只见黑色的发影。   “梨雪!?” ☆、第四章 梨雪之求   飞驰而过的光影一顿,百韶只见头顶的阴影骤然放大,下一刻便见到了降至眼前的驺虞,以及其上温慈的中年男子。   百韶神色微变,微微抿唇,凝眸看着那男子,失笑道:“真是一贯的谨慎啊,梨雪。”   男子伸手拂开薄似蝉翼的半透明纱衣,露出金发少女的本色。只她的脸色过于苍白,叫百韶微微皱眉。   那确实是氾西国的台甫,氾麟梨雪,五官一如百韶幼年时的摸样。   “阿樱……你是阿樱!?”梨雪的声音带着一丝弱气,却难掩惊喜。   百韶失笑:“那可不是什么有礼貌的称呼,还是唤我的字百韶为好。”   梨雪微微愣怔,淡笑道:“你长大了啊?”她指了指树下,示意百韶下去。   “这问候足足迟到了百年。”百韶笑着打趣,轻轻一跃,足踏层层树枝,安然落地。   “这里没有妖魔吗?”梨雪睁着大眼睛环视四周,一双眼睛因为消瘦的脸颊显得格外突兀。   百韶道:“这可是传说中的黄朱之里,上次我灌醉犬狼真君问出来的。”   梨雪虽因惊讶而微微掩唇,却并不难想通。兰亭王后的酿酒技艺便十分精湛,百韶自幼青出于蓝,还是玉雪团子之时便能酿出极佳的美酒了。   “毕竟白离觅食之时,黄海对我而言并不怎么安全。”她有些无奈地抚了抚白离的雪绒,说来奇怪,她的母亲对于各种动物有着奇妙的亲和力,但她却丝毫未承袭到。   “你是来找氾王陛下的?”方才见过氾王,百韶对梨雪的出现并不意外。   氾麟脸色微变,咬了咬牙,犹豫道:“阿樱,我们是朋友吧?”   百韶闻言,眸光微沉,道:“一直都是。”即便百年不曾见面,幼年时期少有的玩伴一直被她视为最珍贵的朋友。   她走过百年的岁月,也只得两个朋友,甚至其中一人已经走完凡人的一生,化为一抔黄土。   百韶坚定的语气大概给了梨雪莫大的力量,她微微颤抖着伸手,掀开了质料华贵的广袖。   ——浅浅的斑点浮现其上。   即便心有所感,真正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百韶努力藏起的恐惧瞬间蔓延开来,使她无法开口安慰梨雪。   ——失道之症,所有的安慰都是虚妄。   梨雪低着头,她并没有期待百韶能够立刻冷静下来,毕竟梨雪自己也用了相当长的时间才下定决心面对此事,何况当年执王之事留给百韶极大的阴影?   良久,百韶有些失常的声音响起:“我能做什么?”她似在询问梨雪,又似在自问自嘲。   梨雪抬起头,眼眸里已经存了一些雾气:“你跟兰岐研究过治疗失道之症的方法,你——”   “失败了。”百韶少有地无礼打断梨雪。她垂着眼,似乎用尽所有的力气重述着难以承受的事实,她轻嘲着笑,“我妄图抗争天道,却让寒玉死在我的药下!”   百韶岫玉般的眸子里是无边的悲伤寒凉,以及难以承受的负罪。   她无力地看着梨雪,似乎再次品尝来自天帝的残忍与恶意,以腕抵额,低迷脆弱的声音让梨雪觉得陌生:“我曾妄图重现留公主的气迹,但我终究不是她……”   梨雪定定地看着百韶,一步、一步走近她,伸手拉开她的手臂,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当然不是臻业,你是阿樱啊!”   百韶愣愣地对上梨雪真挚的神情,听她说道:“我相信你啊。就算不是为了国家、百姓那些崇高的理由,就算是为了我,你愿意再试一次吗?” ☆、第五章 誓约忠诚   百韶对上梨雪清澈的大眼睛,那里盈满了希望和信任,她也曾在寒玉的眼里见过类似的情绪,却最终没能对得起这番信赖。   那些晦暗却格外鲜明的记忆叫百韶觉得复杂。她想要开口,也知道一个拒绝便能逃离那些真实的冷寂,寻些自欺欺人的温暖也不难,却是幼年无数个被遗忘的画面一一浮现脑海,叫她进退两难。   梨雪是百韶仍活着的唯一的朋友。   百韶在良久的迟疑后,微微一叹,抱怨的语气也带着亲昵:“你就不能少给我些难题。”   是了,那是她唯一仍存于世的朋友,而不久前她方才见过梨雪的主上,虽然并不熟悉但印象也不差。   大约这便是母后时常言及、她却半信半疑的缘分了。   “我应了。”   “阿樱!就知道你最好了!”梨雪露出欢颜,百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情更是沉重。   因为失败过一次,所以她更害怕失败第二次。上次她失去了敬重的老师和嘴硬心软的寒玉,这次呢?她能从几乎必死的失道之症中,夺回梨雪吗?   百韶并不确定。   比起黄医,她那些技艺诚然不算什么,她也不是药草之国(舜国)那位传奇的留公主,即便有徇台甫兰岐的帮助,她依旧没有多少信心。   “走吧。”百韶道,虽是应了梨雪,语气反比先时冷淡不少。   “阿樱?”   “唤我百韶。”百韶道。她若为梨雪治疗失道之症,总避不了遇见氾王。只是想起氾王陛下与父王的恩怨情仇,百韶微微头痛。   罢了,总不过命中过客,倒也不必特别声明她的另一重身份。   “啊?”   “我乃五山天仙百韶,否则出入氾国甚至钟秀宫,便不合适了。”百韶道。   “真是拿你没办法,知道了。”   百韶坐在白离身上。梨雪也回到驺虞上,见百韶往蓬山方向,道:“不与我去氾?”   百韶道:“氾王陛下如今在蓬山。”   “主上?”梨雪惊喜一瞬后,便花容失色,“莫非主上猜到了我……”   百韶道:“我与氾王陛下只是偶遇,加之无甚交情,倒是不知氾王陛下为何而来,只是王来蓬山,总不过那些理由。”   梨雪神色恹恹的:“阿,不,百韶,你说主上会不会猜到我失道了?”   百韶失笑,都说过她与氾王不甚熟悉了:“那便要看你可曾露出马脚了,要知道那些年岁悠长的人,无论看起来多么无害,目光总是更敏锐几分的。”   梨雪苦笑:“是啊,主上一定察觉到了什么,才来蓬山的吧。”   百韶道:“如此也好。麒麟失道,其中必有王的疏失。若是氾王陛下能自行跨过这一道,尚有一线生机。”王与麒麟若生了嫌隙,失道便只是早晚问题,好在氾王一贯宠爱梨雪,如今也不算龃龉。   “主上一定能克服的!”梨雪信心满满地道,她笑得阳光,完全不像患了失道之症。   “你倒是很有信心。”百韶微微一笑,心境能宽些也好。   梨雪侧过脸,笑容既真诚又温暖:“主上是很优秀的人,我相信他!”   百韶蓦地想起了寒玉。   不可否认执王是个很好的人。那时,他曾打算自动退位以保全寒玉,却是寒玉死死地抓着执王的手腕,以死相逼,苦劝执王坚持到最后。   作为唯一的见证人,百韶至今仍记得清晰。   即便最终悲剧收场,那一幕便已温暖了所有。   这便是麒麟,执着,而忠诚。   用前途未卜的一生,践行着命定的誓言——誓约忠诚!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有空更新了……要知道坐吃山空的感觉并不好…… ☆、道歉!下周的更新要周三……   作者早已发现家中电脑有毒,无法上传或者存稿,然而调休这件事使忙碌的(被自己蠢哭的)作者忘了周一在家的事实,所以……虽然已经完成了新章,但要周三才能发出来,还是中午。   虽然知道等更的读者应该不多,但还是抱歉地说,大家明天别等啊! ☆、第六章 百韶其人   吴蓝涤自玄君处出来,正觉心头有些闷,抬头便见一抹绚烂的金色。   以及,久违的、梨雪的笑容。   “主上!”梨雪提着裙摆,小跑着来到吴蓝涤面前。   吴蓝涤微微一笑,上前几步迎上少女模样的台甫,抬手便极为熟稔地理了理梨雪被风吹乱的长发。   百韶落后几步,对氾王颔首致意:“氾王陛下。”   吴蓝涤打量着百韶,见她仍是方见过的玉瞳碧纱,比起麒麟那抹与生俱来的绚丽,显得清冷而缥缈。那分明是明艳鲜扬的五官,被她吴蓝涤从玄君那里出来,正觉得心头有些闷,抬头便见一抹绚烂的金色。   久违的,梨雪的笑容。   “主上!”梨雪小跑着来到吴蓝涤面前。   吴蓝涤微微一笑,上前几步迎上少女模样的台甫,抬手便极为熟稔得理了理梨雪被风吹乱的长发。   百韶落后几步,对氾王颔首致意:“氾王陛下。”   吴蓝涤打量着百韶,见她仍是方见过的玉瞳碧纱,比起麒麟那抹与生俱来的绚丽,显得清冷而飘渺。   他知道的,是她眸中的冷寂疏离将那明艳鲜扬的五官生生压下了大半。   “原来是百韶,多谢你将梨雪带来。”   百韶温和地浅笑:“氾王陛下客气了。”这话可不算敷衍,比起百韶只靠猜测,梨雪却是能循着王气找到吴蓝涤的。   吴蓝涤微微抿唇,并未应答。   他在想,她明明在笑,为何依旧如此遥远呢?   “主上!”梨雪扯了扯吴蓝涤宽大的深蓝色广袖,拉回吴蓝涤的注意力,“我同阿……百韶是旧识,已经多年不曾见过,这次我邀请了百韶到钟秀宫做客呢!”   吴蓝涤稍稍一愣,缓缓弯过唇角,笑了笑道:“我知道了,你好好招待百韶便是。”他扬眉看向百韶,见那一派清冷的少女对他拱手,醇厚的声音道。   “如此便叨扰氾王陛下了。”   吴蓝涤极好说话地颔首应下,他喜欢这叨扰。   略微寒暄后,百韶便告辞回了自己的居所,吴蓝涤与梨雪也入了吴蓝涤的暂居之所。   吴蓝涤见梨雪自顾自地喝着茶、用着点心,想她心情应是不错,便问道:“你怎么到蓬山来了?”   “我来找百韶的,听说她这几年都在蓬山。”   “说起来……”吴蓝涤坐在椅子上,慵懒地支着脑袋,语调微长,“你与天仙百韶,是如何认识的?”   麒麟天生恋主,梨雪本不会对吴蓝涤说谎,但她答应百韶在先,便只能磕磕绊绊地编下去:“我是在雁认识百韶的,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想不到后来入了五山仙籍,说起来也有几十年未见了。”   “小姑娘?”吴蓝涤轻笑道,“如此说来,百韶的年纪应该不算很大。”   “也不算小吧?应该过了百岁。”梨雪盘算着,阿樱确是过了百岁不久。   百岁啊……   吴蓝涤有些迷离地想着,对他来说,那还真是个小姑娘,但即便如此也是百岁以上的仙人了,无怪她那双极美的眸子里,满是不属于少女花期的冷寂。   “主上?”梨雪自是能看出吴蓝涤微微走神的,嗔怪道,“主上还未说,为何会突然来蓬山呢?”   吴蓝涤道:“随便走走罢了。”那些猜测还是不要告诉梨雪的好。   “那我们何时回去?”   吴蓝涤微微沉吟:“若是百韶也觉得可以,便这两日罢。”   梨雪点头,她也希望快些回去。   百韶回到居所,便挥走了女仙,独自坐在罗汉床上,久久不语。   “您为何不拒绝氾台甫?”白离似是凭空出现,它坐在百韶足畔,温软的雪绒蹭着碧色纱摆,带给百韶几许暖意。   百韶扯着唇角,却仍是掩不住一脸哀色,她缓缓曲下身子,伏在白离身畔:“拒绝又如何呢?”她闭上眼靠在白离颈上,“梨雪的失道之症不会痊愈。”   百韶深吸一口气,仿佛汲取了所需的勇气,再抬首时,那双含着雾气的岫玉眸便有了些许锋锐的意气:“母后曾说过,至少,试一试还有机会。”   “您……”白离的声音微顿,似是带着不属于妖兽的情绪,“何必如此勉强自己?”何必逼自己再次面对那般残忍和绝望?   “我,并未勉强。”   白离是看着百韶长大的,陪伴百韶的时间或许比她的父母还要长,他知道百韶的。   从前,她是无忧无忧的小公主,虽说乖巧却也不失活泼,又如她的母亲那般聪慧认真,最是讨长辈的喜欢。   而白离也知道,百韶实则是个很固执的人,她没有继承父亲和潇洒或是母亲的从容,相反,她对所有的美好都异常执着。   执王的死对百韶的打击固然很大,但白离想,百韶不过是执拗,不愿走出来,并非真的走不出来。便如同她如此轻易地答应了氾台甫所求,哪怕代价是再次经历那般愧疚痛苦,百韶依旧不会放弃任何留住那番美好的机会。   真是的……即便活了百岁多,还是那个天真又任性的人…… ☆、第七章 韶光玉碎   梨雪次日便向百韶传递了吴蓝涤于归期的意见,百韶应下后,即打算向玄君告辞。   梨雪自百韶的居所回去,便要向吴蓝涤汇报情况。梨雪踏入居所时,吴蓝涤正慵慵然地倚在榻上,眸光似落在门外的花树上,又似不是。骨节分明的手执着玉扇,扇底的流苏散在他白皙的手背上,格外艳冶。   “主上,百韶已然同意主上的意见,已去向玄君告辞了呢!”梨雪一脸欣然地回来,四叉八仰地靠在吴蓝涤旁边。   吴蓝涤唇角弯起,道:“既如此,我们也该向玄君告知一声,方为礼貌。”   梨雪点点头,主从二人便也去寻玄君了。   玄君并不在宫殿里,而是在舍身木附近的溪泉边巡视女仙的情况,百韶找到玄君之时,蓬山公宗麟也来到了附近玩耍。   玄君看到百韶,微笑道:“你来蓬山许久,总是深居简出,倒是少见你。”这话不错,百韶平日里不大爱见人,多是带着白离在人烟稀少的地方静思,只偶尔去拜访年幼的宗麟,除去最初的拜见,这几年倒是一次也未见过玄君。   “玄君所言甚是,是百韶失礼了。”百韶十七岁入五山仙籍,容貌停留在最是妍丽清致的少女花期,此时说出如此老成守礼的话,倒叫玄君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便是轻轻一叹。   百韶一出世便被西王母指定为五山天仙,每年都会来蓬山待一段时间,玄君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那些明艳雍华、从容自信的笑容还在眼前,那孩子漂亮的眼睛却已染上冷寂和沧桑,虽说亦有几分叫人惊心的凄绝冷艳之美,玄君到底更怀念那时朝阳般鲜活的天真大方。   百韶,到底还是长大了。   “此来可是要回雁?”   “却不是,百韶受氾台甫之邀,将去钟秀宫做客。”   “哦?”玄君微一思忖,想起百韶幼年与氾台甫确有几分因缘,只是到底过了这些年,玄君一时未想起来罢了。转而又思及氾王带来的消息,玄君看向百韶的神色略微复杂。   此去,尚不知是福是祸。   满心慧言,在经历过那番的百韶面前都显得苍白,阅历丰富如玄君,也不知如何开口。   只望,是她多思多虑罢了。   恰在此时,耳边传来女仙们向氾王、氾台甫问安的声音,玄君与百韶同时侧目,玄君先向两人问候起来。   “方才遇到百韶,她言受氾台甫之邀,即将前去钟秀宫做客,便来告辞。想来氾王陛下与氾台甫此来亦是出于同一目的?”   吴蓝涤道:“玄君敏锐,一猜便是,我与梨雪正是来向玄君告辞的。”   玄君掩唇轻笑:“氾王陛下多礼!”   两人到底不若玄君与百韶那般熟悉,略微寒暄后,便打算离开。   正在此时,妖风大作。   “蚀!”玄君眉心一跳,花容失色,即刻想起了附近的宗麟,“宗麟!”   百韶也想起了距蚀中心极近的宗麟:“白离!”   一道白色身影凭空出现,百韶轻身一跃,攀上白离的背,白离便向宗麟飞驰而去。   百韶离宗麟并不远,可惜蚀引起的风太大,即便以白离的妖力,奔跑亦很勉强,百韶伏着身子,死死抱住白离的脖子,以免被蚀卷走。   吴蓝涤下意识地护着梨雪,眸光却紧紧盯着犯险的百韶。   小宗麟不久前叫女怪去取些竹露,此时身边仅有两个女仙。女仙们的法力大都不强,在蚀附近保住自己尚且困难,更别说保护宗麟了。   宗麟年幼,小小的身子在狂风中根本稳不住。   眼看,就要被蚀卷走,百韶急中生智,拔下玉钗向宗麟的方向一掷,狂风瞬间缓了缓。   韶光玉,又名定风玉,一旦离人身侧,便有少许定风之能,定风之能使用后,再次化为青石原貌。   白离趁着这间隙带着百韶靠近宗麟,百韶即将触到宗麟时,玉钗在风中化为本来面貌的粗糙青石,狂风再次大作,吹断了百韶腰间系着韶光玉笛的锦带。   那玉笛自是百韶心爱之物,但此时容不得她分神,一把抱住小小的宗麟,便由着白离带自己远遁,眼见玉笛愈来愈远。   ——彷如当年瞧着雕琢出玉笛的人,日渐颓败。   蚀来得快,去得也快。   玉笛还未来得及化作青石,狂风一收,玉笛脆声一落,恰落在台阶处,拦腰而断,飞出去的小半截落在溪边,又是一道脆音落在百韶心头。   两声玉碎之音,在蚀结束的寂静里显得格外突兀。   百韶还未来得及做什么,宗麟的女怪沉泽疾驰而来,一把将百韶怀中惊魂未定的宗麟抱过来安抚。   百韶此时才回过神,疾步走向台阶处,如玉的纤掌微微颤抖,珍而重之地捧起大半支玉笛。玉笛的色泽暗了些,周边也起了裂纹,幸而未碎裂。   百韶乐观地想,此去氾国,总该能找到个巧手匠人,修好它罢。   虽是这么想着,眼眶却酸极了。   她勉力不叫自己当众失态,又走向了溪边。   她见那一截玉笛遍布断痕,心中一凉,伸手拿起时,掌心传来数道细碎的疼痛,她猜那是玉碎了,可她自欺欺人,用力想要抓住,只换来更多道细碎的玉石落地之响,以及指尖滴下的艳丽鲜血。   吴蓝涤放开梨雪,快步到了百韶身边,捉过她的手,摊开一看,玉脂般的掌中满是血痕,鲜血还在不停地流,少许玉石碎屑沾在掌心,显得格外狼狈可怜。   吴蓝涤小心地取下几个玉屑,用绢帕为她包了手心,想对她说话,却在看到她神色的时候愣了愣,说不出来了。   百韶在哭。   这也是吴蓝涤第一次见她哭。   吴蓝涤知道她的心中有深重难解的哀痛,但她多数时候都将那些情绪藏在眼里,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尽管在吴蓝涤看来,那双眼里的情绪根本藏不住,却也自此略略了解到,她大抵是不愿将那些情绪与人分享的。   玄君检查过宗麟的情况,知她安好,便吩咐女怪将受惊的蓬山公带回去歇息。安顿好蓬山公,玄君才将目光投向溪边失魂落魄的百韶,又叹了口气。   玄君是知道那支玉笛的。   那是兰亭王后的老师、奏的执王赠与百韶的诞生贺礼。百韶一直以来喜爱非常,从不离身侧。执王驾崩后,更是当做心肝宝贝一般护养着。   可是执王驾崩不过七年,韶光玉笛便碎了。   氾王倒是难得有这番好心,可惜对百韶而言终归是单薄了。   玄君叹息之后,正要过去安抚几句,却见那只总跟着百韶的九尾正扫着九条尾巴一点点在百韶身边挪动着。细看之下,白离毛绒绒的九条尾巴下面,扫着散落地面的碎玉,显然是在为百韶聚齐玉笛碎片做着努力。   上一刻还心情不佳的玄君,心中忽然笑了笑。   那只九尾是前任宗台甫的使令,或者说,它曾做过九任蓬山公的使令。在玄君的记忆中,那是只非常高傲的妖兽。   这不奇怪,九尾本就是与饕餮同一等级的大妖。即便只有一尾的时候,修为已胜过大多数普通妖兽,若非为了契约得到麒麟死后的尸体,也不会轻易成为使令。   那些漫长年岁里少有的几次几面,玄君从不曾见它露出过这般样子。   白离终于聚齐了地面所有的碎玉,它琥珀色的眸子看着泫然欲泣的百韶,上前蹭了蹭百韶的裙摆。   百韶猛地清醒些,望着染了灰的绒尾下大大小小的碎玉,又看着白离眸子中明显的担忧,努力笑出来,俯身抱住白离的脖子:“谢谢你,白离。”   “您不必与我说谢。”不顾周围所有人,白离口吐人言。   “使令?”吴蓝涤轻疑。   “九尾每生出一尾便会多出一种能力,白离的第九种能力便是人言。”百韶抬头,嗓音中还带着哭过的痕迹,她解释完,又道,“今日多谢氾王陛下,是我失态了。”   吴蓝涤蹲下身,微微柔和了的五官棱角带着安抚的笑,显然并未计较所谓的失礼。他摊开掌心露出从她伤口取下的玉屑:“只要碎玉都在,氾国的巧匠便能还你一支韶光玉笛。”   吴蓝涤顿了顿,看着她犹带泪痕的岫玉眸子,兀地倾身,修长的手指隔着绫罗,带去她的眼泪:“所以,莫哭了。”   玄君静静地看着氾王的举动,所思虽复杂,却也觉得百韶如今应是不在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氾王陛下绝对在犯规,连玄君都看出来了。 2、梨雪:主上对阿樱真是特别的温柔,大猴子会想哭的吧。 3、为什么越写越觉得白离的妖设是傲娇霸道总裁……(捂脸哭) 4、关于会发起鸣蚀并且已经可以选王的宗麟在蚀面前为什么需要百韶保护,下章再说。 5、依稀记得原著中玄君自称妾身,但太忙了所以没翻回去看,措辞间避开自称请见谅。 6、如果内容提要中的“凄美”没有表现出来,一定是作者的错,因为作者脑海中的情景是非常凄美的…… ☆、重要通知   上周晋江抽了不能上传,这次连上周的一起更新了,更新在《玉座》里。   鉴于晋江抽了实在算不上特殊情况,所以,真正的重要通知是,作者目前已经没有时间继续更新了,因此会暂停更新一段时间,大致今年十一月恢复更新,这里也只能请各位读者谅解了。   支持作者的读者们可以放心收藏,作者用自己的强迫症保证一定不会坑~   以上! ☆、第八章 爱屋及乌?   乘骑于白离,百韶的目光偶尔落在左前方的氾王陛下身上,微微恍惚。   韶光玉笛于她而言乃极为重要之信物,彼时氾王陛下的安慰实则苍白,她却信服了。百韶心知,自己的年岁于仙人而言虽是不大,却多少过了百岁,并非真正的少女那般不谙世事,三言两语便能哄过。   想来,即便外表不显,撑起数百年治世的明君终究有那般气势。亦如她的父亲,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智慧而可靠。   只是思及梨雪的失道之症,百韶心底再次凝重起来。   白离似是感受到了百韶的心思,转过毛茸茸的大脑袋,目光投向百韶。   一旁的梨雪见了,调笑道:“你这九尾当真十分通人性!你究竟是如何让它乖乖听命于你的?”   百韶的出身虽颇为神妙,但毕竟不是神兽麒麟,九尾本身亦是不逊于饕餮的大妖,何况白离九尾已全,是真正的全盛期,连麒麟都不敢保证能驯服这样的一只大妖。   百韶目光悠邈,片刻后才答道:“白离的最后一任主人,是前代的宗麒。宗麒失道而死后,它便一直跟随着我。”她轻抚着白离的皮毛,眸光温和,带着对旧日的追念,“想来是念着昔日照顾我长大的情分。”   梨雪眼馋地看着威风凛凛的白离,虽有些羡慕,却并未过于纠缠宗麒的问题,转而对百韶介绍起氾国。   百韶幼时曾学习过各国常识,但梨雪对氾国的了解自然远胜于她,兼之氾台甫的口才着实好,倒是说得妙趣横生。   带头在最前方乘骑着驺虞的吴蓝涤自然是关注着百韶的,虽空中风大,声音不够清晰,他依旧能凭着只言片语依稀感受到百韶与梨雪谈笑间的熟稔。氾王陛下微叹,梨雪于她是故交,他之于她却不过是个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且她对于王似乎有些忌惮,叫他不确定究竟该如何靠近她。只好在,她并未拒绝他的帮助。   三人各怀心思,青淀宫已经近在眼前。   三人各自降落于露台,便有天官、侍从上前安置骑兽,唯有百韶摆手拒绝,将缩小身子的白离抱在臂弯间。   “恭迎主上、台甫归来!”少年清润的嗓音响起,百韶抬首便见一华服少年从人群后走了出来,观其服饰,竟是天官长太宰!   一瞬的惊讶后,百韶便敛神,露出往日里最平和端庄的模样。既是六官之一,这位太宰显然不可能是表面上的年纪,约莫是入仙籍的年岁早些罢了。   少年模样的天官长对着氾王和梨雪行礼后,氾王对百韶介绍道:“这是我氾国的天官长,姓程,名固,字广溪。”继而对广溪道,“这位是五山天仙百韶,台甫的朋友。”   台甫的朋友?   麒麟这种孤高不恭的生物竟也有朋友?   此时细品着氾王的介绍,见多识广的氾国天官长一时也拿捏不准该以何种礼仪接待百韶。五山使者按照地位高低,接待礼仪亦有所不同,偏偏眼前这位又是台甫的朋友……   广溪想了想,对百韶拱手施礼。   百韶怀中的白离慵懒地抬起头,懒洋洋地看了广溪一眼,才缩回百韶怀里。百韶伸手顺了顺白离背脊上的软毛,安抚了大妖,对广溪微笑道:“太宰大人。”   见自家主上和台甫对百韶的回礼毫无反映,广溪眸光微凝,心知台甫的这位朋友并不可等闲视之。他再次拱手,对百韶道:“主上此前已吩咐下官为五山使者备好掌客殿,请使者随下官来。”   广溪原打算让他的下官接待百韶,只是氾王与梨雪的态度让他一下子改变了主意。   百韶颔首道谢:“有劳太宰大人。”而后又对吴蓝涤屈膝行礼,“多谢氾王陛下思虑周全。”   吴蓝涤温声道:“你是梨雪的朋友,不必与我客气。”他看了广溪一眼,又道,“你与广溪不甚熟悉,左右我与梨雪也无要紧事务,便叫我们一尽地主之谊,引你过去罢。”   百韶见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软化柔和的线条,忽的想起了那日,他也是这般温柔的样子。   ——真是完全不能想象他和父亲大人每次见面都能吵起来的情形。   她笑了起来。   不同于往日里温和恬静的礼貌笑意,她的笑带着一点天真和张扬,明艳而璀璨,生生将她原就出众的相貌衬得更耀眼了几分。   “却之不恭。”她敛了笑意,叫人对那一瞬的美丽产生些微恍惚。   百韶原以为,氾王陛下贵人事忙,纵然一番好意,方才回宫应是没有太多闲暇顾及她这小小天仙的,然而吴蓝涤不仅一路将她送至掌客殿,还十分耐心地为她介绍了青淀宫中的建筑。   百韶倒也不好拒绝对方一番美意。可惜她虽师从执王、学习过玉雕,于建筑一途却无甚研究,多是吴蓝涤在说,她静静地听着。   跟随在自家主上身后的梨雪观察着这两人,总觉得某处有些怪异。   ——却又说不上来。   广溪在梨雪身后,见自家主上如此殷勤地待这位五山使者,想来这位天仙在主上心中的地位很是不一般。这么想着,广溪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轻喃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入梨雪耳中:“看来主上和台甫的朋友亦是熟悉。”   梨雪一愣,终于发现了怪异之处。   她久不见百韶,一时之间难免激动,竟未曾看出如此明显的问题。主上同百韶,均非热情开朗之人,且他们结识时日尚短,主上对百韶如此上心,有些过了。百韶或者不能分辨,可青淀宫中的人,谁又不知道主上是个冷情又恶劣的性子?   百韶呢?即便执王驾崩之前,也是十分端正的性子,仅不过多几分少女活泼罢了,现在……   梨雪并不懂,却本能地担忧起来。   广溪见梨雪神色变化,猛地想起并不能指望身为神兽的台甫能一下子明白人类的情感,只是……   广溪看向不远处的氾王。他面对百韶时露出的笑容褪去了所有的伪装,至多不过几分克制。可主上原本不是最厌恶红颜枯骨吗?因此,若说主上看重天仙百韶的颜色,广溪并不相信。纵然这位天仙当真是世间少有之姝色,可主上若是愿意,亦可以比氾国大部分的美人都美上几分,莫非,真是因为台甫的关系爱屋及乌?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属于抽空码字,目前状态将持续至11月…… ☆、第九章 坊间传闻   氾王将百韶送至掌客殿后,本想将百韶安置妥当再回燕寝,然而百韶对此深感不妥,便婉言谢绝对方一番好意。   吴蓝涤见状,方打算开口将广溪留下,百韶已然淡笑着婉拒:“氾王陛下与台甫方才归国,太宰大人亦是诸事繁忙,诸位一路将百韶送至掌客殿,百韶铭感于心,然我好坏也是过了百岁的天仙,实不必将我看作外表年纪。”   吴蓝涤大约也觉得过分殷勤了,微微皱眉,又对百韶道:“方才便说过,我与梨雪并无甚要紧事务,不过长途跋涉你也累了,今日便好好歇息罢。”他看了广溪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地接过话。   “五山使者若有任何问题,可召唤掌客殿女官,瑶致,她会处理。”   广溪指向的那名女官走上前,对百韶行礼:“下官瑶致,为掌客殿女官,见过五山使者。”   百韶颔首道:“如此便有劳了。”   吴蓝涤对瑶致道:“天仙百韶不仅是五山使者,亦是台甫的朋人,你精心些。”   “是,主上。”   吴蓝涤微微一叹,对梨雪说:“我们走吧。”   梨雪点头,又对百韶说道:“你要找我时,就让瑶致带你去仁重殿。”   百韶点头:“慢走。”   吴蓝涤与梨雪走在前,广溪落后几步,心中对百韶的猜测从未停止。   ——主上深不可测,还是从台甫那边突破为好,毕竟那位天仙名义上是台甫的朋友。   与广溪好奇着百韶不同,掌客殿里的百韶对广溪却是了解得七七八八的。   广溪作为太宰的名声,与雁的朱衡不相上下。但与朱衡日日谏言延王努力朝政不同,广溪对氾王言听计从,不仅将氾王的生活起居保持在极其奢华的水准,还以负责伺候君王的天官长之身份,要求其它官员莫要过问其分内之事。   用尚隆的话说,就是别人家的太宰。   总而言之,百韶对于广溪的传闻是十分熟悉的。只是,熟悉归熟悉,方才氾王只看了广溪一眼,广溪便完全明白了氾王的意图,两人先前的言行之间也不尽是君臣之礼。百韶想,大约氾王与广溪间的关系并非表面这般简单。她便曾听闻,广溪在氾王登基前便结识了氾王,只是王登基前的经历大都不易传出,故而百韶也只听听罢了。   不只是广溪的传闻,有关氾王本人的传闻也有许多。   氾王的外貌停留在而立之年、鼎盛之时,那么其登基升仙前便足有三十载寒暑,这三十年与氾王数百年的生命相比或者不值一提,但总也是说不上短的。然而,氾国的史书上,关于氾王吴蓝涤的出身不过寥寥数语。其实各国的王于史书上大抵如此,若非登基前便极为有名,史书便只会从他们成为王的那一刻开始书写,一如尚隆昔年山河破碎的悲壮亦只留下一句自蓬莱归,吴蓝涤这常世之人则更是简单,百韶对他的了解也多是通过父亲的抱怨或梨雪的赞美。   只是,无论尚隆或梨雪,都不太可能与百韶谈起氾王的出身。尚隆自己尚且未必清楚,梨雪即便知道也不会与朋友谈论主上的私事,因此百韶往日里听到这些传闻,也只是当作传奇小说听听,只是今日见到广溪,百韶忽然连同吴蓝涤的过去也微微好奇起来。   白离在百韶怀中动了动脑袋,百韶揉揉它的脑袋,停止了无意义的猜测。   ——来青淀宫唯一的目的是救治梨雪,氾王或者太宰的过去都与她无关。   百韶稍微看过掌客殿后,便吩咐瑶致取些氾国的史书给她看。   ——失道之症为国之患,为今之计,便是先看看这国之“病”史了。   百韶自来到青淀宫,便如在蓬山一般深居简出,除了翻看吴蓝涤治世里的相关记载,便是在仁重殿与梨雪交流。   平心而论,百韶对梨雪失道的原因十分困惑。   王朝没有失去方向,氾王亦非暴君昏君,君臣(氾王和台甫)之间的感情也很融洽,氾国一片欣欣向荣,若非梨雪身上那不多的浅淡斑点,百韶根本不觉得这个国家在失道。   好在,就百韶的观察,梨雪的症状一直发展缓慢,至少给了她不少时间。   对于吴蓝涤而言,百韶的到来似乎改变了什么,生活却又还是那个样子。不同于梨雪,他与百韶并无太深的交往,百韶又是一眼便能看出的端正性子,他确是不能过于殷勤地打扰百韶,为此他也惋惜了许久,甚至头一回欣赏起延王那只大猴子的作风。   吴蓝涤心中自是望着多与百韶相处些,可即便两人同在青淀宫,直到四个月后,吴蓝涤才终于有个堂堂正正的理由,去掌客殿见百韶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回来了~~~ 还在调整中,更新不会很规律,但作者开始努力码字了! ☆、第十章 鎏金花影   氾王的到来让百韶有些诧异。   以王的洞察力,想必已然察觉她面对王时的拘谨。而那又是父亲口中极为高傲讲究的氾王,似乎不该如此的。   怀着这样的疑问,百韶迎接了氾王。   只是氾王,梨雪并没有一同前来。   “氾王陛下。”百韶规矩地行礼。   “你还是这么客气。”吴蓝涤轻笑中带着一丝极浅的无奈,尾音轻柔极了。他拱手示意百韶坐下,从广袖中取出一轴绸布。   百韶自是认得出,那是王之御书所用,心下微微好奇,想来以氾王的风评,应是有所意图。   吴蓝涤利落地解开绸带,指尖轻轻一推,便露出画卷上的仿佛散逸着骄阳流光的韶光玉笛。   那是百韶的韶光玉笛,却又不同了。   笛身的下半段,凿刻着极艳的绯色花树,那片片绯色排布得有些凌乱,却被穿插其中的金缕连成一幅画卷,宛如蓬山飞花间缕缕穿云天光,叫原本极为温润低调的韶光玉笛瞬间华美如斯——恰是氾王式的惊艳。   百韶记得,笛身的下半段碎裂得厉害,有些细小的玉屑随风落入溪水中,再不能找回。   百韶微愣:“这是?”   吴蓝涤对她轻笑道:“我曾承诺会修好它。”见百韶不语,又指着图中道,“归国后我曾询问冬官,可惜无论如何修补,碎裂的地方、尤其是缺失的细小玉屑,即使用同年分的韶光玉也无法修复如初,商讨之后,便暂定镶入液态的鎏金。”   “那绯色部分莫非是……”   氾王微笑着应了百韶的推断:“你随执王学习玉雕,想必了解韶光玉之玉质,其若沾染鲜血,则无法消去,且随着岁月积淀,血色会愈发鲜艳,故而除了定风玉外,又被称为‘沁血玉’。”他如是说道,“决定用鎏金时,我便想起了我们第二次相遇时的情景,修好之后,想必会很美丽。”   百韶笑着点头,对吴蓝涤道谢:“多谢氾王陛下。”   便是极为公式化的致谢措辞,关注了百韶许久的吴蓝涤已然分辨得出她端庄自持的外表下、那些细微的情绪。   即便他们尚不熟悉,吴蓝涤对百韶的情绪变化已然生出一种直觉。   “若你觉得可行,便定下。”   韶光玉笛能够修复已是意外之喜,更兼吴蓝涤显然是费了心的,百韶哪里还会挑剔,而且,吴蓝涤所展示的修复图其实比原本的韶光玉笛还要美上许多。   送走氾王,百韶凝望着他的背影,站在原地愣了许久。   那是肩负着一个国家运作的王,竟为一句安慰之言,询问冬官,甚至亲手绘制了修复后的效果图。即便那是被父亲称为死讲究的氾王,百韶也并不认为那是单纯的性格使然。   氾王,吴蓝涤……   她美丽的岫玉眸转而看向桌上铺展的画卷,烂漫花影、鎏金艳阳,恰如那日她初醒时,衬着他温柔笑意的漫天花雨和缕缕天光。   的确美丽。   百韶如是想道。   只是下一瞬,她又皱起秀丽的眉。   如今头顶高悬达摩克利斯之剑,无论如何她都不该想别的才是。   思及此,她收起画轴,向仁重殿走去。   梨雪一见百韶,便猜出她的来意。与她那个猴子父亲不同,百韶并非泰山崩于前仍能揶揄偷笑之人,她来,想必与自己的失道之症有关。   梨雪屏退左右,百韶才开口:“这两个月,我翻看了氾王陛下治世下的氾国史书,并无明显问题。”   “你竟在两个月内看完了五百多年的历史!?”   对上梨雪惊讶的神色,百韶平静地说:“四百年罢了,别忘了我的年纪。”   梨雪:……   百韶显然没有多少与梨雪打趣的心思,微沉着脸道:“从史书记载看来,氾王陛下治世下,虽有几次危机,但都有惊无险地过去了,表面上确是没有什么足以导致失道的危机存在。”   梨雪闻言,渐渐敛起笑容,忧郁中带着一丝茫然与失望:“所以,根本不知道问题何在?”   百韶摇头:“并非如此。”她的眸光锐利起来,“这正是问题所在。” ☆、第十一章 失道症结   对上梨雪诧异的眸光,百韶道:“昆仑那边有说法道‘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过于平稳、一帆风顺,并不代表问题不存在,只是埋得太深罢了。”   梨雪神色微动,又听百韶道:“从各国史书和蓬山记载看来,失道的原因总不过那些:王无法控制国家、暴行和叛乱、朝政方向的错误、王与麒麟失和,以及王本身的性格问题。”   “主上并未失去对国家的掌控,国家发展也十分平稳,主上的照顾我也一直心存感激……莫非,你认为是主上本身的问题!?”梨雪顺着百韶的思路分析下去,声音稍稍升高,显然对百韶的想法并不认同。   “虽然这么说很失礼,但我确是如此想——”百韶尚未说完,便听梨雪尖锐地打断自己。   “开什么玩笑!主上一直都把朝政处理得很好,把握王朝的方向也没有出过问题,对百姓仁慈,对我也很照顾,虽然看起来有些高傲,但其实是个善良温柔的人……主上这么好,怎么可能是主上的问题!一定是我的错!”   梨雪的声音愈发激动,一口气说完后便大力喘了起来,眼泪也一起流了下来。她胡乱地擦拭,看起来十分狼狈。   百韶虽对她莫名其妙的自责有些错愕,却理智地说道:“如果你不能控制好你的情绪和声音,我想氾王陛下很快便会知晓此事了。”   梨雪抬头看着百韶,她正挺直着背脊坐在椅子上,岫玉一般的眼眸里并没有语音中的冷静,反而微微带着柔光,梨雪喉间一酸,几步便伏坐在百韶膝畔,靠着百韶哭了起来:“怎么办……阿樱……我该怎么办……”   百韶看着梨雪被长发掩住大半的脸颊,脆弱又无助,蓦地想起了那年的寒玉。他一贯端着一副冰冷的样子,看似坚强,可在执王看不到的角落里,更多的则是勉强。   一如如今的梨雪,想要相信、愿意相信,却最终敌不过现实。   百韶微垂着眸,似玉的指尖轻抚着梨雪柔软的金发,道:“虽然听上去似乎不太可能,但排除一切可能后,剩下的那个,即便不像,也是最终的结果。”她并没有给梨雪多少消化的时间,又道,“我与氾王陛下并无深交,史书上的记载又过于客观,所以,我想问问你的看法。”   梨雪仰头看着百韶,她美丽的眸中带着几分认真,有些锐利迫人,梨雪微微一愣,动了动唇,却什么都没有说。   “既然你想不到,不如我来问。梨雪,氾王陛下登基之前的事,你知道多少?”   梨雪想了想:“主上他……并没有来升山,我找到他的时候,主上正在花园独酌。”   梨雪回忆着那一幕,即便过去了几百年,脑海中的剪影依旧光亮如初。   她记得那日,主上穿着极为繁复华丽的裙袍,紫色的长发上珠翠点缀,雍容华贵,甚至带着一丝冶艳的味道。   她曾想,她将为氾国选择一位容颜殊盛的女王。   然而并不是。   主上一开口,她便知道,这位美丽的主上,是男子无误。即便此后每日梳洗他依旧颇为讲究,但终究只有每年的那一日,主上才会装扮得如此华丽郑重。   “主上生于巨富之家,是独子。主上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父亲常年经商,并不经常在家,后来因为妖魔袭击失去踪迹,直到如今也没有任何消息。”   听着梨雪的陈述,百韶似乎能看到年幼的氾王日复一日,在空阔华美的庭院里,度过最初的年岁。   “氾王陛下身边有其他亲人吗?”   梨雪摇头:“我未曾看到过,主上也从不曾提起。主上的父亲豢养了许多美姬,但想来也谈不上亲人。如果非要说的话,广溪倒是在主上登基前就已经跟着主上了。”   “太宰大人吗?”指节抵着下巴,百韶轻眯起眸子,似乎在考量着什么。   百韶从仁重殿出来,神色有些沉重地思考着试探广溪的可能性。以广溪做了几百年太宰的阅历,百韶自问很难不着痕迹地套出广溪的话。梨雪则更不行,相处几百年,梨雪的性子广溪能猜透□□分,如此一来……   百韶微微皱眉,唯一能利用的,便是广溪对她的陌生。   她踟躇起来,这么做有些不厚道啊…… ☆、第十二章 洞悉一切   广溪从自己的官邸向燕寝而去,路过西花园时,忽见一抹倩影。   ——是百韶。   百韶并未装作偶遇,她上前几步,对广溪微微颔首:“太宰大人。”   广溪简单回礼:“五山使者。”他看了看百韶,微微疑惑,“寻本官有事?”   百韶轻轻点头,这场有计划的相遇本也是她计划的一部分:“确是有些疑问,可否耽误太宰大人一些时间?”   广溪礼节性地笑了笑,对百韶的来意也有几分在意,拱手邀请百韶到西边的亭阁一坐:“无妨。”   侍女们为两人沏了茶,广溪抬手挥退众人,手指旋着玉杯,道:“使者但说无妨。”   百韶微微低下头:“实际上,算是私人的问题。”她偏过头,侧颜亦是美丽,“是关于氾王陛下。”   主上?广溪动作微顿。   “恩……”百韶微微沉吟,道,“氾王陛下为助我修复韶光玉笛费了不少心思,所以……”   广溪见百韶神色不似作伪,又想起主上研究多日的韶光玉笛,倒是有些兴趣回答百韶的疑问:“恩?”   “我想有所报答。”百韶微微避开广溪的眼睛,“我想,真正能报答到氾王陛下的恐怕并不多,梨雪便建议我询问太宰大人。”   你问对人了,广溪得意地想。   他笑了一笑,道:“容我想想。”语毕,一口饮尽茶水,“本官还有些公务,改日再谈。”   百韶起身拜别:“大人慢走。”   目送广溪离开的背影,百韶有些自我厌恶。   她问广溪这些自是出于对梨雪的承诺,但以广溪的忠诚,氾王必会知晓一二。即便她拿报恩作为借口打探,但落在氾王眼里,恐怕另有一番意思。   但是,眼下也只得让氾王误会了。   广溪的确比大多数人都更了解氾王的过去,也比任何人都能看懂氾王的意图,正如他很清楚他的主上对这位五山使者十分倾慕,但即便他有意推一把,由他告诉百韶那些过去显然并不合适,主上也一向不喜欢属下自作主张……   燕寝   广溪进入燕寝时,氾王正在女官的服侍下享用点心,女官看了天官长一眼,广溪示意他出去,女官见氾王未置可否,便行礼离开了燕寝。   吴蓝涤尚未开口,广溪便坐到氾王身侧,继续女官的工作。他动作熟练地倒了杯果酒呈给氾王。   氾王手中把玩着一支极其精致的凤落琼枝发钗,并没有接下广溪呈上的酒杯,倒是一双瑰丽的眼睛精明地看着追随他数百年的太宰:“你想说什么?”   广溪干笑一声,放下酒杯,叹道:“果然所有的刻意都瞒不过主上的眼睛,”   吴蓝涤哼笑一声,他的太宰起于市井,即便朝中洗礼多年,有些脾性仍旧改不掉,譬如……   “说重点。”   “重点啊……”广溪语气微顿,“那位五山使者似乎对您有非分之想……”   吴蓝涤一愣,随即蹙起眉,紧紧抿起唇,神色有些复杂,片刻之后,冷冷的语音响起。   “退下。”   “主上?”   “退下。”   “是。”   吴蓝涤做了几百年青淀宫的主人,对百韶的行踪自然了若指掌,不需要广溪说,他便知道百韶和广溪在西花园交谈片刻。   只是,他似乎猜到了一些并不乐观的事。   他要亲自问她,他想着。   百韶受到氾王召见时,便有些不好的预感,即便如此,她整过衣饰后便奉召来到了燕寝的后花园。   后花园里的侍者似乎都被氾王遣走了,百韶并未见到其他人,她环视一番,遥见亭子里鲜亮的身影,便缓步走去。   今日的氾王比百韶所见的任何时刻都要浓墨重彩。   是怎样的厚重艳色呢?   是华艳靡丽如垂死的仪式感,是花开荼蘼的璀璨绝望。   百韶直觉,他知道什么了。   “梨雪失道了。”尚未等百韶回神,吴蓝涤便轻笑着对她说,字正腔圆,没有任何听错的可能。   百韶知道,任何掩饰都已经无用了。   眼前几百岁的男子,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百韶沉默着走向吴蓝涤,清脆的声音闷闷的:“你是如何知道的?”掩不住心中的恐惧,她甚至没有用尊称。   显然吴蓝涤并未介意,他慵懒地抿了口酒,眸带笑意看着她:“梨雪的表现已经奇怪了很长一段时间,然而我真正开始怀疑,是从她屏退众人,却在仁重殿发出怒吼开始。”他看着百韶,“梨雪看似娇气,但并非不讲道理,她突然对朋友生气,想必是发生了严重的事,而且你们交谈屏退众人也很奇怪。”他看着百韶的眼睛笑意加深,“而你向广溪询问我的过去,便让我确定了这一点。”   他站起身,华丽的纱裙层层扬起,带着迷离的美感,他道:“你或者没有发现,你面对我时,礼貌客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带着畏惧。可这很奇怪,我自问不曾对你刻薄过。”   “因此,我猜测,我的什么东西叫你害怕,联系到一起,便是——”   他定定地看着百韶。   百韶苦涩地张口,虽然早知不可能瞒多久,却依旧心有悲戚:“是,梨雪患上了失道之症。”   他仍带着笑。   他竟然在笑。   百韶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讷讷地张口,却已失去言语。   她曾听过一次,父母谈及失道。   母亲同她一般,乃五山天仙,若不失仙籍,将永不凋零,与世长存。而父亲则如氾王陛下一般,头顶高悬达摩克利斯之剑,看似永恒,却时时刻刻面临万丈深渊。   那时母亲说了什么呢?   ——若有那一日,我会记着你,踏遍万水千山。   一颦一笑,温柔了岁月。   父亲不舍得的,母亲——百韶想。   那么氾王呢?   梨雪畏如鬼神,氾王却谈笑风生。   哪里有些奇怪,百韶想。 ☆、第十三章 北国之金   吴蓝涤平静地接受了失道的事实,至少在百韶面前如此,然而他又恳求百韶,向梨雪隐瞒此事。   百韶明白的——执王说过类似的话。   彼此隐瞒着最重要的事,却仅仅出于温柔宽大。   明明君臣相宜,国家也很繁荣,天纲却死死压着,不明所以又无可奈何。   那日吴蓝涤拆穿一切后,百韶曾询问他的过去,但吴蓝涤一笑置之。   你知道也没有用,他说。   百韶没有问第二次。她想或者直到眼前的氾王驾崩,再不会有机会知道。思及此,心中忽然生出些忧愁。   直到氾王突然对她说要去一趟北方的戴极国,百韶觉得自己的担心好像有点多余,这位王大约并无求生意志,好似静静地等待着最后的葬礼。   ——平静过头了,百韶甚至从那过于平静的态度中隐隐感到一丝违和的期待。   她微微抬头看相比她高了不少的氾王,蹙着眉问:“请恕我多管闲事,既然氾王陛下并不希望梨雪太过担忧此事,此时最好不要离国。”   吴蓝涤却对她笑了笑,语气带着一丝轻柔的狡猾:“即便我此去戴国是为寻镶嵌韶光玉笛的鎏金矿石?”   百韶哑然,一时之间不知该感到荣幸还是感叹这位王说话的技巧。   ——在某种程度上,氾王与父亲果然是同一种人,无怪能吵这些年。   “既如此,请允许我同行。”百韶听到自己这样说。   氾王有些惊讶地看着百韶:“你不担心梨雪了吗?”   百韶挤出一个复杂的笑容:“恐怕在梨雪心里,您比她值得担心多了。”   他莞尔:“那么你在担心我吗?”   百韶抬起头,眼神较平时带着犀利的美艳:“这样的氾王陛下,很难不叫人担心。”她说完,便觉得这句话有些过界了,可氾王并未动怒,神情也未有任何不快,反而带着一丝复杂的浅笑。   百韶微愣,克制住心底的一丝难受,严肃地问:“氾王陛下打算何时出发?”   “现在。”   “不需要告知梨雪吗?”   “让广溪安排就行了。”吴蓝涤起身向大门走去。   “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太宰大人会变成第二个朱衡的……”百韶轻声感叹。   吴蓝涤没有听清她的话,转头含笑看着她:“你说什么?”   “这样真的好吗?”她有些犹豫地看着吴蓝涤,虽然父母亲也会时不时一起出去,但是,情况不太一样。   “那你要来吗?”他伸出手,那模样似乎在引诱好学生做坏事。   百韶抿了抿唇,起身追上了氾王。   白离驮着百韶飞驰在云海之上时,百韶还有些茫然地想着氾王在夕影下朝她伸出手的样子,直到被云海上潮湿的风吹散迷离神思,她忽然侧首看向身旁乘骑着驺虞的氾王。   氾王是个极其俊美,甚至说得上美艳的男人,此刻他的神情不知是放松还是空洞,百韶几乎看不出任何心绪波动。   百韶并无隐藏的打量终于引起了吴蓝涤的注意,他偏过头来,微弯唇角,看向身边美丽的少女:“你要说什么?”   他说得极自然,仿佛百韶真的说了什么,却因为高空中的风声消散。   百韶微一愣神,抬眸凝视着男子不远处含笑的脸庞,忽然觉得有点酸涩,她摇了摇头,回过头不再看向氾王。   白离察觉到百韶的异样,回头看了看她,百韶难看地挑眉一笑,摸了摸白离的头,示意自己无碍。   两人是下午离开的青淀宫,此时已近傍晚,吴蓝涤御使驺虞靠近百韶:“我们去柳国驿馆住上一晚。”   百韶点头,示意白离跟上氾王,降落到常世去。   柳国在当代刘王的统治下已超过百年,街市已经呈现出繁荣的色彩,两人在驿馆寄放了了驺虞后,百韶提出带白离去郊外散步。   吴蓝涤对百韶把堂堂大妖九尾当作宠物养有点好笑,他伸手想要摸摸百韶臂弯里化作小宠物的白离,却被白离敏捷地避开,吴蓝涤并未生气,语音带着笑意:“你也不是小妖魔了,不若你自己出去散散,我带你主人逛逛柳国的夜市。”   白离别着头僵着想了想,看了百韶一眼。   百韶心领神会:“谢谢你了,白离。”   白离抖了抖身子,纵身跳下地面,不一会儿就毫无踪影了。   百韶微笑着目送白离消隐在人群里,回身对吴蓝涤说:“氾王陛下对柳国很是熟悉吗?”   “不怎么熟。”吴蓝涤说,他用眼神示意百韶跟上他,娓娓道来,“一来各国的户籍与城镇管理制度大同小异,二来我确实来过柳国数次,虽不熟悉,倒不至于误导你迷路。”   “我应该不会迷路的。”百韶道,见吴蓝涤看向她,轻快地说,“我母亲和刘王陛下有些私交,我跟着母亲来过柳国几次,对柳国的城镇也算熟悉。”   “你母亲?”吴蓝涤正想着百韶作为一个飞仙如何会有如此复杂的人际关系,忽而想起眼前的少女大约不会喜欢他提出如此私人的问题,轻咳一下以作掩饰,转而问,“那便换一换,你来引路好了。”   百韶笑了笑,道:“走吧,反正谁也不比谁熟悉路,能记得回来的路便好了。” ☆、第十四章 鱼龙之舞   柳国的夜市十分热闹,摆摊的商贩占领了街道两侧,柳国百姓携儿带女,悠闲地逛着夜市。   百韶和吴蓝涤两个外来人行走其中,倒也不觉得格格不入,只是两人皆容貌上乘,不时便引来旁人侧目。   百韶极少往来于常世,自然颇为不习惯,倒是吴蓝涤,到底曾在常世生活过几十年,应对之时,倒是找回了几分百年前的时光。   吴蓝涤见百韶十分尴尬,礼貌地向并不认识的柳国百姓告辞后,敏捷地将百韶拉出了人群。   百韶初次遭人围观,甚至忘了吴蓝涤与她还远远不到手牵手的亲近关系,直到吴蓝涤带着她停在一个并不惹人注意的位置,她才忽然想起方才实在逾越了。   吴蓝涤松开手,见少女发后小巧的耳垂露出微微绯色,凑上前在百韶耳边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百韶下意识地缩了缩头,回过神来时,吴蓝涤已经跑远了。   百韶有些懊恼,她分明没有被对方的美色迷惑,却为何在他面前无法心如止水呢?明明也不是没有过情窦初开的印象,可那时不过觉得那少年颇为单纯有趣,只是纯粹的欣赏喜爱罢了,如今百年过去,少年化作蓬莱的一抔黄土,而她依旧是颜色不减的五山天仙。   从认识了蓬莱的朋友起,甚至在执王驾崩前,她便下意识地让自己学会不悲不喜,却为何却在这敏感至极时,对一个时日无多的危险人物,忽的生出莫名心绪?   百韶觉得有些害怕,她看到吴蓝涤匆匆跑了回来,收敛神情不想叫对方看出自己真正的想法,而对方似乎与她过于默契,一过来便将一个小巧的面具套到她脸上,顺手帮她把绳结扣到耳后。   百韶庆幸此时戴了面具,她已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脸在发烫,她甚至能捕捉到吴蓝涤的手指触碰到发热耳廓时的微凉温度。此刻她由衷希望,这个洞察力极强的男子忽略了这一细节。   “这样便好了。”吴蓝涤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百韶才发现他也戴上了面具,但那并没有遮住他笑如繁星的眼眸。   百韶知道自己已经踏入陷阱了,可她出不来,更不明白,前一天还是咫尺天涯的一国之王和五山天仙,今日却被他的一个动作、一丝笑意惹得心绪难平。   “走吧,这样便无人注意了。”吴蓝涤自然地拉起百韶,见百韶并未反抗,弯起唇角毫不吝啬自己的愉悦。   百韶甚至来不及说“这样更加引人注目”,便被吴蓝涤拉向人群中。此时百韶才发现,夜市中有不少人都戴着面具,倒是真的不怎么显眼了。她好似松了口气,不着痕迹地去看吴蓝涤拉着自己的手,抿着唇犹豫是否要开口,又听到了吴蓝涤的声音。   “这里人多,别松手,会被人群冲散的。”   百韶闻言,下意识地紧了紧手,吴蓝涤轻笑一声,笑眼凝眸,将一贯端庄的五山天仙少见的模样刻入心底。   吴蓝涤到底有好些年的市井生活经验,对常世远比百韶熟悉。他微微垂眸关注着百韶的神色,见她漂亮的眸子闪烁着好奇的光芒,想来她很少接触这般市井生活,便不急不缓地为她介绍起来。   百韶跟着吴蓝涤见识了许多往日里不曾在意的市井玩意儿,笑起来带着些微孩子般的单纯快乐,吴蓝涤见她神色愉悦,才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在常世生活过,但那毕竟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若百韶问得细,他怕也答不出来。   “不愧是以律法闻名的柳国,连常世的工艺品也是这般端正方直。”百韶出生的雁国以建筑闻名于世,故而她对于建筑物和装饰风格如数家珍,“不过,说起精巧瑰丽,自然比不上氾国工匠的手艺。”她抬头给了氾国之王一个肯定,却见一片阴影,氾王把什么插在了她发间。   “诶?”她想抬手摸摸那是什么,便听吴蓝涤说道,“你这般称赞它,它必定很乐意你作它的主人。”   百韶马上猜出那一定是某件工艺精湛、价值不菲的发饰,她想开口推辞,又听吴蓝涤说:“它叫鸣蓁。”   “鸣蓁?”有名字的器物,更是不凡。   “氾西国每满百年治世,冬官府便会制作一件器物作为贺仪,据冬官长说,在五百年的国庆大典之前,他梦见了凤落梧桐而鸣,顿时枯木逢春,其叶蓁蓁。冬官长据此打造出了它,故唤为‘鸣蓁’。”   作为工匠之国的国庆贺仪,百韶可以想象鸣蓁的不凡,但她想推拒的话尚未出口,又被吴蓝涤打断了:“过来。”   “氾……”百韶被吴蓝涤拉到了河边,夜市的河边灯火璀璨,百韶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河水里自己的倒影,尤其发间金翠,大致是绞金、抛光工艺卓绝,鸣蓁在灯火间耀眼得很。   “果然很衬你。”吴蓝涤笑得有些温柔,百韶有些茫然地对着河中的倒影,确是好看得很,她一贯是清雅简单的打扮,除去一些重大场合,鲜少披金戴翠,久而久之,再不曾有人赠送她这些东西了。   “可是……”   吴蓝涤叹了口气:“我说了这些,你还是不肯收吗?”   百韶觉得自己好像不得不收了,轻吐了口气:“我收下了,谢谢。”   吴蓝涤这才笑了笑。   百韶忽然觉得有些尴尬:“不回去吗?”   吴蓝涤问:“不想看完烟花再回去吗?”   “烟花?”百韶抬头,疑惑地看着吴蓝涤。   “我说……”吴蓝涤低下头凑近百韶,“你刚才没有听到吗?好多人都在说此事。”   百韶微微后退:“嗯……大约没听仔细。”   此时一声鸣响,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数朵烟花绽放在夜空中,这里的烟花比起蓬莱之缤纷差得远,只是百韶已经许久不曾这般安逸地赏过烟花,此时站在一群陌生人中,站在方才令她神不守舍的男子身边,抬头看常世的烟花,一股莫名的安宁和明悟升上心头。   比起看过数百年的烟花,吴蓝涤自然更愿意欣赏身边少女的样子。   只见绚烂的烟花在她岫玉一般的眸子里明明灭灭,彷如最璀璨的宝石,饶是工匠珠宝之国的王亦看得心痒难耐。   百韶忽见眼前投下一片阴影,下一刻便见吴蓝涤倾身靠过来,百韶下意识地闭上眼,耳边放佛传来对方得意的轻笑声,薄如蝉翼的轻吻落在她的眼睛上。 ☆、第十五章 雪山之巅   飞翔在北国万顷冰雪上,入目是一片银装素裹。   百韶有些不安,回想起前夜那一刻,依旧心口一滞,那似乎是吻,又似乎是他垂落的发丝,轻得既不见多少□□,又似欲语还休万千思念。   可他什么都没说,她也什么都没问。   确实,他们本就没有多说其它的资格。   见氾王本人对失道并无在意,那不配合的态度让百韶再多的话都说不出口。   抱着这般恍惚又透彻的想法,百韶跟着吴蓝涤来到了鸿基一家装饰古旧的材料店里,才稍微回过神。   吴蓝涤正在跟老板交谈,百韶臂弯间的白离动了动:“请允许我稍微离开下。”   百韶微愣,道:“去吧。”有梨雪的使令在,白离倒不必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白离眨眼间便踪影全无,百韶笑着看了看白离消失的方向,忽闻吴蓝涤的声音:“该出发了。”   百韶不解地眨眨眼,吴蓝涤示意她跟他出去,百韶点头,又向老板告辞一声,跟着吴蓝涤回了驿馆。   “亲自去挖掘?”听完吴蓝涤的话,百韶不禁瞪大了眼睛。   “我说,方才在店里,你果真没有认真听我说了什么啊?修复韶光玉笛,需要的是一种极为特殊鎏金矿石,鸿基最大的矿石店里都已经缺货16年了。”   “即便如此,也不需要由氾王陛下亲自前往。”   “哈哈……”氾王笑了起来,“你倒有点天官长的风采,只是——”   “即便最终无法修复?”他犀利地问。   “即便最终无法修复。”她迅速地回答。   吴蓝涤凝视着百韶肃正而认真的眼神,一抹笑意浮现在他唇畔:“你就当作是……我这个失道的王,想在最后……稍微任性一下。”   他醇厚的音色里带了些许温柔和亲近,百韶终究没有阻止他。   没有立场,亦拒绝不了。   白离虽然离开,好在氾王身边还有氾麟的使令,氾王自己乘骑使令,将驺虞让给了百韶乘骑。   虽不是第一次乘骑王的专属骑兽,百韶仍旧感到有些荣幸,她转头看吴蓝涤,却见对方很快也看向她:“再过一座雪山,我们就到了。”   “啊……恩。”   两人简单地交流完,百韶便低着头,不想让吴蓝涤看到自己失态的模样。也许因为心神不宁,驺虞九十度上升时,百韶险些惊叫出声,好在她本能地握紧了缰绳,倒不至于掉下去。直到升高停止,她才松了口气,雪山之巅的空气过于冷凝,百韶呛了一口戴国冰冷的空气,咳了起来。   吴蓝涤指示使令和他的驺虞停下,询问百韶:“你怎么样?”   百韶缓过气息:“无,咳咳 ,无碍,只是戴国的高空实在有些冷,刺激到咽喉了。”   “咽喉?那是蓬莱、昆仑的说法罢。”   “嗯,外表年纪之时,因缘际会曾经在蓬莱待过几十年。”   “几十年……”在他看来算不得长,对百韶而言却是不短。   “是啊。”百韶想起那个任性又狡猾的小女孩,不自觉露出一丝缅怀。   吴蓝涤看着百韶柔和的神态,忽然想若是自己驾崩,她是否会在很多年后露出那样的表情?   ——仿佛时间和生命都不曾流逝。   可笑他甚至不会有几十年的时间与她相处,他可未曾忘记,自己是个正在失道的王。   ——而她是与世共存的五山天仙。   他想,如此随心所欲地靠近她,是否太过自私了?   但是,若不将难得的情意说出口,他亦是不甘心的。   毕竟,那是素来没心没肺的自己第一次这般喜爱一个人,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百韶固然是个美人,可自己的定力也不至于差到被美色所迷。   可就是,忍不住想要靠近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那一夜烟花,他吻了她的眼睛,岫玉一般漂亮干净的眸子。   可那于他于她都似一场转瞬即逝的迷梦,梦过不留痕。   吴蓝涤看着已然恢复常态的百韶,终究没再说什么。   纵然百韶从未说过,他大约能猜到百韶看自己始终带着一丝恐惧和回避的原因。   她是执王的故旧,如此还需要猜吗?   永不凋零的五山天仙,于她生命本是永恒,而在她看来越是理所当然之事,越怕出现变数不是吗?   执王驾崩在她尚年轻的时候,怕是为她带来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而自己,好巧不巧,正是失道之王。   完完全全是她最恐惧的化身,无怪,她待他恭敬礼貌却总有些淡漠。   其实与她表现出来的淡漠完全不同的,她应当是个极其恋旧的人,却因为那场阴影,不愿与人交往过深。   不得不说,吴蓝涤对百韶的心思摸准了七七八八,唯一没有猜对的,便是百韶待他的心绪。   两人在一块较为平坦的山地降落,使令随即消失在吴蓝涤的影子里,百韶看着驺虞有些不知所措:“它……该怎么办?”她出门在外,素来乘骑的是白离,白离是妖魔,不方便的时候化作宠物或者单独行动都不成问题,而驺虞被驯化后虽不若孟极那般好骗,单独将其留在原地或者任其行动,都不是个好主意。   “宛池,带烈在附近等着。”烈是驺虞的名字。   使令从吴蓝涤的影子中冒出头,有些担忧:“那主上的安危?”   “不必担心,前面的路并不难走,我与百韶都是仙,不至于生出什么危险。你在这里,若有需要会叫你。”   “是,主上。” ☆、第十六章 不辞冰雪   前路并没有吴蓝涤说得那般平坦,好在两人都曾学过武艺,身手也算敏捷,确实不至于发生危险。   百韶如同往常般微微落后于氾王,这是以她之身份待一国之王一贯的礼仪,但这一刻,她竟有些不喜这样的距离。彷佛她虽在这般靠近他的地方,却只得清楚地看他走在前方、渐行渐远,最终消失。   百韶抑制不住这样的想法,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路不好走吗?”氾王注意到百韶的举动,回身询问她。   百韶摇头:“没有。”突然又道,“只是因白离不在身侧,在高地上有点担心罢了。”   氾王轻笑了起来,折回来,向她伸出手:“我带你走。”   百韶这次没有迟疑地拉住他递来的手,触到那宽厚却细腻的手掌,方才感觉稍稍安心。   百韶乖顺地跟着吴蓝涤走在山道上,她清楚地知道,眼下的同行不过假象,更知道自己这一刻的所作所为多么任性,但她此刻已不想要任何克制,只想随性而为。   她果然是那两个人的女儿,百韶想。   两人走在并不算好走的山路上,吴蓝涤拉着百韶,小心地带她避过那些危险的位置,而百韶一言不发,到夕阳西下,两人还没有走到路的尽头,夕阳下两人的背影在雪地上无限延长。   百韶呼了口气,吴蓝涤问她:“冷了吗?”   百韶微微蹙着眉:“有一点。”仙的身体虽然比普通人抗寒,但也并非寒暑不侵、刀枪不入,而且,脚上已经很痛了。   思及此,百韶看了看自己衣裙的下摆。   吴蓝涤注意到这点,问:“是脚疼吗?”   “无妨,是我一时疏忽,竟穿了绣花鞋走山路。”其实脚痛了许久,只是她不想开口打断这段她难得任性了一次换来的同行。   吴蓝涤知道她并没有疏忽,是自己一时兴起,硬要带她走山路的。   “还有多远?”百韶问,“天黑之前若是不能回去……”   “快到了。”吴蓝涤短促地说,他倾身将百韶侧抱起来,对着有些愣的百韶道,“还有一点路,我抱你过去。”   百韶没有反对。   大概过了些时候,吴蓝涤似乎听到百韶很轻的声音:“谢谢。”   其实不需要谢他,是她在成全他。   坐在矿洞里,有些疲惫地看着吴蓝涤升起的火,百韶才理解吴蓝涤不带驺虞同来的原因。   这种鎏金矿石太过特殊,多分布于向阳少光出,所有的该类矿洞入口都小得只能容一个成年男子通过,驺虞那样的大型骑兽显然是不能的。   百韶伤了脚,自然是坐着看吴蓝涤在矿洞里生起火,又在洞里的枯叶中翻找许久,找到了一个石锅,总算将随身携带的清水烧热了。   那石锅粗陋得很,与吴蓝涤一贯精致至极的容止差了不止一个档次。百韶抱膝认真地看着,既好笑,又觉得难过。   吴蓝涤烧了水,见百韶神思不属,担心她的脚伤,遂对百韶道:“把脚伸出来看看。”   百韶有些迟疑,虽然无论蓬莱还是常世,女孩子的脚都不是不能叫人看的,但这个时候总觉得有些不合适。   吴蓝涤见她不配合,便伸手一揽,一把将她靠在自己身上,稍稍拂起她的裙摆,看到了绣花鞋上的血色。   吴蓝涤皱起眉:“怎么这么严重都不说?”   “反正我是仙,总会好的,并不要紧。”仙人的身体恢复起来比普通人快得多。   “如何不要紧?即便不危及生命,疼痛却是一分都不会少的。”   “连失道都毫不在乎的氾王陛下似乎没有说教的立场。”百韶忽然说出这句话时,她知道自己彻底地逾矩了。   吴蓝涤果然没有回答她,只是强硬地让百韶靠在自己身上,小心地脱掉她的鞋袜,用煮开的水清洗后上药,再用手帕简单地包扎起来。   想来氾王陛下的动作轻柔至极,以至于吴蓝涤忙完这些后,发现百韶已经靠着自己睡着了。   吴蓝涤又气又笑,眉眼间虽然柔和,却仍是拧着:“你竟是在关心我吗?还是同我一般的心情呢?”他自言自语着,将自己的披风盖在百韶身上,正想靠着矿洞休息一下,便注意到她一双玉足露在披风外,那双绣花鞋是不能穿了,他伸手将她抱紧些,拢过冻得有些发青的双足,握在手中为她取暖。   吴蓝涤再次检查了一遍,确认百韶已经很好地裹在披风下,才调整了一个舒适些的姿势,闭目养神。   百韶做了一个梦。   梦见吴蓝涤驾崩了。   而后,便惊醒了。   她喘着气,心跳得极快,直到注意到耳侧平缓的呼吸气息,才终于从梦中清醒过来,定定地看着吴蓝涤。   男人的侧颜与清醒时一样美丽,只是少了几分锋锐犀利,多了几分温柔平静。   百韶几度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却最终没有这么做,只是平静地靠着他的胸膛,既不言语,也未曾阖眼。 ☆、第十七章 为王之心   百韶的沉默一直在吴蓝涤的感知中。野外并没有那么安全,如今使令不在身畔,吴蓝涤可不敢安然入睡,即便他注定命不久矣,可还有个她。   他犹豫了许久,这样的夜晚也许不会有下一次,是叫它平静地过去,还是与百韶说说话呢?   想了想,吴蓝涤并未睁眼,只是开口问:“你曾想问的事,我只说这一次,有兴趣听吗?”   听到男人醇厚而熟悉的声音,百韶下意识地去看他,却见他仍闭着眼,想是在养神。   百韶曾多次试探吴蓝涤的过往,甚至不惜试探太宰广溪,但无论是吴蓝涤本人还是广溪,皆是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百韶也曾以为这将伴随氾王失道永远成为一个谜,谁知在这简陋至极的矿洞中,他竟突然愿意坦露。   “我在听。”   “你出生后,可曾见过玉座空悬时的光景?”   “在本国不曾见过。”百韶出生时,雁国已经安定繁荣了六百年有余,至今如此,而其它国家虽有混乱,长辈也不会愿意她去这样的国家游历。   “那并不是什么好事,没见过才是最好的。”吴蓝涤说道,他微微皱着眉,似乎在回忆百年前的碎影,又似在思考如何阐述那些往事。   “我印象中最深的,便是家里的铁栅栏。”   “铁在常世是贵重金属,你的家庭想必很是富裕。”百韶猜测道。   “很小的时候还算是衣食无忧,直到……”氾王顿了顿,抿着唇沉吟许久,才道,“母亲过世。”他又一停顿,才补充道,“是因为妖魔。”   百韶一愣,她其实从不认为妖魔可怕,虽然知道黄海的妖魔对她而言十分危险,但她自幼就与白离相伴,雁国又是可以养妖魔的,加之并不曾遇到来自妖魔的危险,自然不能感同身受。   百韶注视着吴蓝涤,从那些细微的痕迹捕捉他难得真实而感性的神情。她曾以为,氾王的过去至少会是荣华富贵、衣食无忧,谁料连最基本的安全都没有,她想即便门窗都装上铁栅栏,也未必能睡个安稳觉。   “母亲过世后,父亲豢养了许多姬妾,乌烟瘴气。”虽然吴蓝涤说得轻巧又简略,但百韶可以想见,氾王大约是一直为此不满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至少不必担心饿死。”他出生于商贾之家,虽及不上万贾富有,但衣食无忧倒是可以保障的,即便在最混乱的年岁里。   百韶想,那可算不上什么好事,在最糟糕的时候甚至没有一家人相依为命的温暖。能不饿死而活着,算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百韶想,她似乎有一点看懂明白,氾王总是一身庄重华丽的原因了。   华艳靡丽厚重如垂死的仪式感,花开荼蘼的璀璨绝望,绝非百韶一时错觉,亦非氾王一时陷入困境——氾王向来如此。   “母亲故去后,父亲在一次运送货物的路上,再也没有回来。”吴蓝涤其实从不曾与谁谈及此事,广溪知道一部分事实,而梨雪知道一点点,其他人,大概完全不知道,但他忽然愿意说给百韶听了,即便不是什么值得知晓的事,他也希望给百韶留下更深一点的印象。   百韶此刻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段对话。她甚至可以想象,彼时尚不是氾王的吴蓝涤,常常一人在家等着,直到再也没有可等的人。   她想,如果她有这样的故事,大约终其一生都不会愿意提及,提一次就是血淋淋的伤。   百韶想说点别的,便问:“后来,你外出游历了?”她幼时那般乖巧,也总想外出去看看,只是更愿意待在父母身边罢了。或者吴蓝涤会有一些有趣的游学经历,能冲散那些透着淡淡血色的过往。   吴蓝涤失笑:“在妖魔横行的国家,外出可是十分危险的,我虽不喜待在家中,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喜欢待在家里吗?”也是,没了亲人的家,大约空洞得可怕。   “嗯,父亲豢养的姬妾,总不能赶她们出去。”只是他成年后,那些女人似乎便打起了他的主题,当真是红粉骷髅。   百韶猜她知道氾王这么大把年纪都没有一个后妃的原因了。想她父亲,在遇到母亲之前,虽然没有正式的后宫,但整个国家都是父亲的后宫。   百韶道:“那后来呢?我记得史书说你未曾升山。”   吴蓝涤安静了许久,久到百韶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道:“我并没有成为王的野望。”   百韶道:“那大概说不上野望,毕竟不是希望就可以做到的事。”   “而我甚至没有那样希望。”吴蓝涤平静地说。   百韶惊愕地看着吴蓝涤,只见对方已经睁开了眼,一脸坦然。   百韶想,她大概知道吴蓝涤为何失道了,或者说,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能的原因。   ——他没有为王之心。   “可是……”百韶稍稍斟酌,说道,“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比很多王做得都要好。”   “的确,我做事的标准一贯比较高。”他顿了顿,“但那不过是习惯。”   “所以那并不意味着,你是真心想要那么做的!”百韶分析着,微微抬高声音。   “所以我说,你就算知道,也是没有办法的。”吴蓝涤微微笑着,其实他比百韶更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人。从成为王的那一日起,他便有一种直觉,失道就在不远处。尤其是,活过百岁之后,他甚至觉得即便失道也不亏了。   百韶不懂他为何能笑得那么透彻,似乎生与死毫无差别,他亦毫无眷恋。她的手微微颤抖,问:“你就没有半分,想要好好活下去的心情吗?”   “没有。”他轻轻地答,诚实又无情。   百韶有些愤怒地直视着吴蓝涤,吴蓝涤迎接她的目光既温柔又缱绻,仿佛他不曾说出如此冷漠的话。   “那梨雪呢?”   “若是可以,我亦不愿连累梨雪,但你要知道,总有一些事不在我掌控之中。”   百韶当然知道许多事并非人力所能掌控,但吴蓝涤这样无视生死的自毁倾向,让她不由自主地愤怒起来,让她觉得吴蓝涤待她再是用心,也不曾真正将她真正放在心上。   百韶一腔愤怒,却不知从何说起。故而,一夜无话。   次日,因百韶有伤,吴蓝涤自行前往洞内取矿,大概过了午时,才有些灰头土脸地出来,带着他们此行的目标。   百韶沉默地为他拂去颊上的尘土,两人启程召唤使令与骑兽,返回青淀宫。 ☆、第十八章 心有情思   尚未踏入青淀宫的大门,梨雪已经急急迎上来,几乎是扑上了她的主上。   吴蓝涤扶起梨雪,淡笑着:“叫你担心了。”   “无妨,主上平安归来便好。”梨雪笑得开心,似乎前几日不曾放下的担忧并不曾存在过。   “恭迎主上归来!”梨雪身后的广溪也上前向吴蓝涤行礼,又向百韶问候:“五山使者。”   百韶与广溪见礼,梨雪这时才看上来:“百韶……”她声音里的情绪并不似以往那般简单真诚、毫无芥蒂,百韶想,麒麟恋主的天性怕是有些迁怒她了。   这就是麒麟,虽心地善良,但眼中最重要的只会是王,是国家。想必在梨雪眼中,氾王因自己而犯险,自己便错了,无关她二人的交情。   “台甫。”即便理解麒麟天性,百韶却也有些生气,更不必提她原本对吴蓝涤的愤怒。   听到这般规矩的称呼,梨雪一愣,陡然发现百韶面上并未带着温和浅淡的微笑,连客气礼让的假笑都没有。   “百韶……”梨雪大约也知道百韶生气了,但这一刻她并不想让步。   百韶亦知道梨雪不会退让,毕竟麒麟本身便是孤高不恭的生物,除王之外,他们不会向其他人低头。   “我有些累了,请容我告退。”百韶对着吴蓝涤,如是说。   吴蓝涤安抚地笑了一下:“好生歇息,晚些叫御医为你看伤。”   “多谢氾王陛下。”百韶向众人告罪后,从偏门回了掌客殿。   梨雪皱着眉,凝视着百韶并不端庄稳重的身影。   “梨雪。”吴蓝涤见梨雪盯着百韶的背影,出声叫她。   “主上?”梨雪回过神,等待吴蓝涤发话。   “百韶的脚受伤了,并不严重,你不必担心她。”吴蓝涤微笑着抚了抚梨雪的发顶,“这几日有事需要加急处理吗?”   “没有,比较急的我已经处理了,主上方才回宫,理当休整一番。”梨雪乖巧地答。   “那我先回燕寝了,这几日辛苦你。”   “是我分内之事。”梨雪笑着说。   吴蓝涤拍拍梨雪的肩膀,径直向燕寝走去。   梨雪的目光追随着氾王,再次皱起眉。   “台甫似有困惑?”广溪的声音在梨雪耳畔响起。   “主上与百韶,怎么都有些奇怪?”梨雪小声回答。   “主上和五山使者啊……”广溪想着百韶发间的鸣蓁,声音里带着细微的笑意,“大约都与往日有些不同罢。”   “连你都这么觉得?”广溪和百韶可没说过几次话,莫非自己失道后变得迟钝了?   广溪微笑着道:“台甫,可别小看了下官啊。”一向强硬的主上待五山使者分外温和,而一直以来庄重守礼的五山使者,竟也在一次外出后,连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愿维持。   再加上她发间的鸣蓁,那可真真是,有趣啊……   对于自身的变化,百韶和吴蓝涤本人自然是清楚的。吴蓝涤倒是一如往常,稍作歇息后便开始处理身为王的繁重事务,百韶却陷入了困境。   即便知晓了氾王失道的原因,却恰如氾王所说的并无用处。想必氾王本人一早便意识到这点,只是不愿纠正,或者纠正不了。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百韶可以掌控的。   她恐怕,终究要有负梨雪所托——百韶捂着眼睛,悲哀地想。   她为什么总走上这么艰难的路呢?   百韶问自己,明明生来便铺好永世坦途,为何她总要面对那么多的悲欢离合?   执王驾崩后她甚至不愿意回家,因为她深知她的父亲终有一日会步上执王的后尘,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可那般避之不及,却仍是要面对梨雪的失道,而后看着吴蓝涤和梨雪也走上那条路。   百韶不禁悲从中来。   若她注定要见证那些人一个个离去,经历一次次永诀,而后永世独行,为何又非要经历天真,又将天真一点点磨去,最后再找不回自己曾经的面目。   她并不是一直这样的。庄重守礼、温和淡漠,谁能生来如此?   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生来锦衣玉食,昔日她有师长有友朋,也曾一身锦绣鲜衣怒马。   可现在,方才几十年,那个百韶便找不到了,消逝在时间里。   她曾无数次迷茫,却始终找不到答案,也曾自嘲地揣测,自己或许等不到父母那般年岁便疯了……   这么自暴自弃地想着,百韶好像有些明白氾王了。   在危险混乱的国度里长大,一步步失去所有的亲人,直至枯坐亭台,生死和时光都不再重要。   这般……数百年前便耗尽了对生的所有热忱期盼。   想来氾王能坚持几百年才失道,真是相当厉害。百韶想,若自己为王,大概只会拖累麒麟而已。   百韶疲惫地趴在桌案上,她想,明明是仙的身体,却如此不堪一击。   百韶睡到了掌灯时分才醒来,因她不喜旁人打扰,昏暗的殿内只有她一人,又无白离相伴,一时感到有些冷清。   她垂头坐着,不声不响,亦无动作。   她又不明白了,不明白自己对吴蓝涤突如其来的在意,更不明白,吴蓝涤为何待她那般不同,却又生生将她置于未来之外。   一时,悲从中来。   “白离……我想……回家……”   “您在召唤我?” ☆、第十九章 黑发黑眸   “白离?”百韶惊诧于白离的出现,一双岫玉眸紧紧地盯着白离。   白离微微偏过头,道:“你要回雁?”   “恩。”百韶轻笑一笑,对白离说,“白离……我是个懦夫,我不想看到那个结局。”   “您已经放弃了?”   “我不放弃,也是无用的。”   “您已经决定了?”   “明日朝议后,我将向氾王辞行。”   白离并未回答。   “对了,你之前去哪里了?”   “去见了故人。”   “是什么样的故人呢?”难以想象妖魔的故人是何模样,是某国的麒麟或者麒麟的使令吗?   “是或许可以解答您疑问的人。”   “谁?”   “见到她,您就明白了。”   百韶此时并无几分好奇,她在想,明日是否要与氾王说些什么。   次日   “你要走了?”吴蓝涤听闻百韶的来意后,脱口而出。   “是,多谢氾王陛下这些时日的关照。”   氾王看着她微微低下的头,顿了顿,移开目光。   百韶只听得脚步声和布料摩擦的声音,忽见眼前出现了氾王的手,手上是一只沉香木盒。   “这是?”百韶接过木盒,想抬头询问氾王,但见氾王眸光温和,“韶光玉笛。”   “可是我们昨日才回来……”她定睛一看,才注意到吴蓝涤的眼睛里有些血丝,想必是为修复韶光玉笛熬了夜。   百韶并未打开盒子,她再次屈膝:“韶光玉笛对我而言是极为重要的信物,氾王陛下相助之谊,百韶永世不忘,日后必有所报。”   吴蓝涤凝视着她,欲言又止,终是道:“一路小心。”   “告辞。”   百韶从吴蓝涤那里出来,便遇见了梨雪。   梨雪问:“你要走了?”   百韶暗想,真是与氾王陛下一模一样的问候。她平静地答:“我已经帮不了任何忙了,抱歉。”   “百韶,我……”梨雪似乎要哭出来了,但思及大庭广众到底忍住了,与百韶相互见礼,算作告别。   百韶尚未走出几步,梨雪却忽然追上来,拉住百韶。   百韶停下脚步,回首看她,只听梨雪细碎的声音道:“谢谢,还有,再见……”   百韶心头一痛,明知是永诀,却依旧要转身。   “梨雪……也许……”百韶终究没有说下去,她不愿给梨雪渺茫的希望,“你要保重。”   “恩……”   云海之上   百韶自出青淀宫便一言不发,白离则飞驰在云海上。   “您对氾王似乎极为在意?”白离忽然出声,叫百韶从思绪中回神。   “被看出来了啊。”她平静地承认。   “那么您还要回雁吗?”   “我们并不是在回雁的路上吧?”   “原来您都知道。”   “当然知道。”   “您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   “去哪里有什么关系呢?白离一定会保护我的。”   “您说得太笃定了!”   “不是吗?”   “是的。”   白离落在一个山头,百韶才恍然发现已到了晚上,但即便夜色里看不分明,见到那个人影时,百韶果然瞬间明了。   “谜王陛下?”虽觉不可思议,但百韶脱口而出的便是这个谥号,想来又觉得奇怪,在世之人却以谥号称之。   “你竟不觉得奇怪。”谜王从树影里走出来。她有着史书中多着笔墨的黑发黑眸,是一位出众的美人。   “听闻您的陵寝是空的。”黑色乃瑞色,除去黑麒麟,常世里仅有两位黑发黑眸之人,眼前的谜王便是其中之一,加之她驾崩后的一些传闻,一猜便是。   “你猜得不错,不过比起谜王,我向来更偏爱之前的封号。”她只着一身淡色长裙,便显得异常美丽,与百韶罕见的艳色不同,散发着雍容清华的贵气,看起来就像一位天生的公主。   不,她的确是一位公主。舜国先代谜王,乃前代慈王之养女,登基之前的封号为留公主。作为慈王公主之时,谜王便因才华横溢名扬四方,百韶也曾不止一次听父亲提及过这位公主。   “想不到白离竟认识您。”   “他跟随怀臻时,名唤嵌泽。”谜王摸了摸白离的头,白离竟顺从地让她摸到了。   “原来白离曾是徇台甫的使令。”怀臻,乃慈王赐予徇麒之字。   “原本我不该过问俗事,只是嵌泽对我有救命之恩,这次央我见你,我便同意了。”谜王说道。   百韶等待着谜王的下文,谁知她话锋一转,道:“说来你我之间亦有几分缘法,我们都是仙生下的孩子,彻彻底底违背天纲的存在。”   百韶闻言一惊,因她的出身过于离奇,父母皆视为绝密。在旁人眼里,她不过是延王的养女,但为何谜王会知道?   “你不必理会我是如何知道的,我亦不会告诉你其他事。不过嵌泽所说的你的困扰,大约我的故事能给你些启发。”谜王示意百韶坐下相谈。   百韶顺从地席地而坐,听谜王继续说道:“我曾为慈王养女,父王素来疼爱我,我亦一直引以为傲。后因与台甫不合,我常年游历在外,彼时我尚年少天真,总以为父王会一直在长夏宫等我,但我错了……”   “我最终等到的,是父王退位的消息,是麒麟的誓约……”谜王的声音温柔至极,却也悲伤至极,“我这一生,都在缅怀过去。”   谜王看着百韶:“我年少气盛从不曾想过别离,却最终输给了时间,如若再给我一次机会,哪怕最终逃不过这般宿命,我仍想日日陪着父王,至少在日后的岁月里,不至于只能回首儿时。”   谜王说完了她要讲的故事,见百韶仍在愣神,与白离对视一眼,起身消失在山雾中。   直到阳光驱散山雾,百韶终于回过神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此处竟是蓬山传闻有着“莫及之物”的千回峦。   ——她第二次遇见吴蓝涤的地方,亦有初见时的晨风山雾、蓬山飞花。   百韶捧着沉香木盒,小心地打开,但见修复后的韶光玉笛在初照之下流光溢彩,美丽得无法言喻…… ☆、第二十章 便争今夕   “主上他,真的不要紧吗?”梨雪站在燕寝外,不安地询问广溪。   “大概过些时日便好了。”广溪听说了百韶离开之事,大致能猜到氾王郁郁寡欢的原因。不过主上第一次倾心一人,到了这般地步,用以平复心境的时日恐怕会有些长。   “昨日主上还愿意我陪他一起喝酒,今日便将我赶出来了……我有些担心主上。”   “主上总会想通的。夜已深,台甫也累了,不若早些休息。”   “也好。”   吴蓝涤见门外梨雪的身影离开,稍稍松了口气,端着酒盏向露台走去。   云海上带着咸味的风吹在脸上,吴蓝涤忽见远处有个黑点在靠近。他愣了愣,心中慢慢期待起来,又有些害怕。   那黑点逐渐放大,雪白的妖魔轮廓显现时,吴蓝涤笑了起来。   白离并未降落在露台,它一介大妖出现在王的寝宫实在不合适,放下百韶便飞走了   吴蓝涤接住从白离背上跳下来的百韶,轻阖着眼拥住她,喉间溢出一缕无奈的叹息:“何故去而复返?”   百韶双手抓着他的衣襟,额头抵在他胸口,沉默许久,清脆的音色带着哽在喉头的沙哑:“我明白了——”她抬起头,一双岫玉般的眸子认真而执着地凝视着他:“纵我为五山天仙,与天地长存,然明朝终不可期,既如此,便争今夕。”她对他笑了起来,“我不走了。”   吴蓝涤想,这大约就是他即将结束的漫长一生中最为动听的一句话了。他伸手轻抚她鸦羽般的长发:“既然不走,即便只有几天、几个月,做我的王后吧。”   他眉眼轻扬,温柔又诚恳,她微微愣怔,垂首而浅笑。   “啊!”百韶轻呼一声,无他,男人突然将她拦腰抱起。   吴蓝涤发出细碎的低笑,百韶只来得看到他笑意盈盈的眉眼,唇间便是一热,男人拥吻着她,向燕寝走去。   翌日   百韶醒来时,吴蓝涤已经离开了。她看了看窗外的日头,顿时明白氾王陛下必然去了朝议。   根据燕寝的一贯设计,百韶很快找到了偏殿的温泉,稍微浸泡之后,便寻了吴蓝涤的睡袍,唤侍女前来服侍。   平心而论,百韶更愿意自己打理,可惜这里是氾国燕寝,并没有她需要的东西。只是想到侍女的表情,百岁芳龄的五山天仙依旧觉得双颊发烫。   “王后殿下,这是主上为您选好的衣饰。”出乎意料,来的并非侍女,而是专职服侍吴蓝涤的女官昼和。   “你称呼我为王后?”百韶微微皱眉。   “是的,主上已于朝议宣布此事。从今日起,您便是氾西国的王后了!”   百韶微微失笑,对男人的行动力有些无奈:“服侍我洗漱吧。”   “是,殿下!”   百韶曾经见过不止一国的后妃,后妃衣饰于她并不陌生,只是看到吴蓝涤准备好的衣饰,总觉得色彩过于热烈,只是到底一番心意,百韶并未拒绝。   “艳色果然极衬你。”百韶更衣之后正在梳妆,吴蓝涤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室内的侍女包括女官昼和,均向他行礼。   吴蓝涤笑着挥退了她们,走到百韶身后,俯身将下巴靠在百韶肩头,镜中映出两张极相称的脸:“你贯爱穿素色,但我总觉得,艳色才是最衬你的。”   吴蓝涤生就男生女相,俊朗之中带着雍容,他温柔地看着你时,你只觉得光阴静止。   百韶看着他的眼睛,道:“我还是真正的小姑娘时,的确总是着艳色的。”   吴蓝涤偏过头,蹭蹭百韶的脸颊,后退一步,半跪在她身侧,修长的大手轻抚着百韶的长发:“比起我,你仍是个小姑娘。”   百韶顿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却见吴蓝涤笑了笑,从她手中取过韶光玉梳,指腹摩挲着玉梳温润的质地,笑道:“这梳子跟了你许久吧?”   百韶弯唇颔首。   吴蓝涤收进袖子:“上次修复玉笛,你曾说必有所报,便是它了。”   吴蓝涤说得隐晦,但百韶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她当然明白吴蓝涤指的是什么。他是即将失道而死的王,她是与世长存的五山天仙,纵然逃过眼前,却终有一别,他想的,便是让她的玉梳代她伴着他。   吴蓝涤眉眼间满是无奈。   一见倾心、再见钟情,却偏偏是错的时间,梨雪的失道之症开始恶化,他已经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可以陪伴她。明知她怕,也曾决定放过她,却是她自己去而复返、自投罗网。   他倾身将她带入怀中,在她耳畔道:“不舍得?”   百韶强笑道:“你喜欢,便给你吧。”   吴蓝涤亲了亲她脸颊,道:“我来帮你。”   百韶很快明白了吴蓝涤的意思——他毕竟是个极擅装扮的人。   “好了。”吴蓝涤满意地笑道,“也唯有百韶,才配得上我的手艺。”   百韶的心绪还在前事上,闻言看向菱花镜。   镜中美人,朱颜正盛,绯纱珠翠,明眸含情,娇妍不似人间。她伸手指着发间最为精致的绞金凤钗,问:“是鸣蓁?”   “正是。”   想起妾身未明便戴着人家的凤钗,百韶直觉,自己被骗了。   “慢着,还没好。”吴蓝涤按下欲起身的百韶,取妆笔轻蘸鸳鸯砂,在她眉间轻点,方才道,“好了。”   “真好看。”百韶赞叹,她生得好,自幼便不怎么打扮,如此盛妆还是第一次。   “是你生得好。”吴蓝涤感叹。   百韶笑了笑,吴蓝涤问道:“我去仁重殿看看梨雪,你要一起去吗?”   百韶颔首,吴蓝涤便牵着她向仁重殿走去。   百韶始终觉得不好,轻声道:“不若,松开?”   吴蓝涤微微皱眉,在她耳畔轻语:“也不知道还能这样牵着你多久”言毕,还是放开了手。   百韶一急,反倒主动拉过他,对他戏谑的笑意绷着脸。   两人到仁重殿的时候,梨雪正在一脸忧色地看书。   “主上!百韶?”她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梨雪因困倦错过了朝议,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百韶这才松开吴蓝涤的手,走至榻侧坐下:“今日感觉可好些?”她并非无的放矢,梨雪的精神状态要比前一天轻松许多。   梨雪这才意识到自己今日倒没那么昏沉了:“精神好些了。”她伸出手,让百韶为她把脉。   百韶微微沉吟:“确有所起色。”她看了看吴蓝涤,倒是没有说什么。   梨雪正有些诧异,前日熬夜陪主上喝酒,怎么今日倒是精神了?   吴蓝涤对百韶笑了笑。   百韶微微红了脸,正巧瞥到梨雪的话本,正色对梨雪道:“我以为你早就不看话本了。”   梨雪一听就想起了那个气人的徇麒:“我为什么要听兰岐的?台甫平时很辛苦的,有空当然应该放松一下!”   百韶莞尔:“是我失言。不过舅舅已经把所有的套路都告诉你了,这样看下去不会很无趣吗?”想起那时舅舅来看她,正见梨雪看话本,便端着架子说了些画本都是套路的话,当时就把梨雪气得不轻。   梨雪一愣,不自觉地问:“舅舅?延王后和兰岐有什么关系?”   百韶道:“母后和舅舅是双生子。”   梨雪:Σ( ° △°|||)︴   “延王后?徇台甫?”梨雪仍是愣着,完全没有理解其中的逻辑。   “恩,母后是山客,舅舅流落昆仑时,便是母后的弟弟。”   百韶解答完,梨雪才后知后觉地道:“百韶我们说漏嘴了!主上对不起,梨雪不是故意隐瞒的!”   梨雪原本古灵精怪,失道之后格外迟钝,百韶未曾计较,况且原本不欲深交才做隐瞒,如今倒不必了。   “无妨,反正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之事。”百韶看着梨雪夸张的表情,觉得分外有趣。   她看向吴蓝涤,眸光流转,还未开口,便听吴蓝涤道:“雁的公主,不是唤作阿樱吗?”   百韶微微抚额:“随父王姓小松,名樱,字百韶,因母后故乡之习惯唤作阿樱,久而久之,便是所有人都唤我阿樱了。”她一脸无奈,“常世里唤别人的名字不是十分不礼貌吗,所以后来,索性便不说名字了。”   吴蓝涤大概可以体会阿樱的无奈。尚隆、六太两只大、小猴子原本便过于随意,王后看似端庄却也是随性之人,传闻雁州国所有的礼仪克制都在阿樱公主身上,可见百韶往日里多么无奈。   “既如此,我得发一封国书给雁了。”   “为什么?”梨雪好奇地睁着大眼睛。   吴蓝涤看着百韶:“总得告诉尚隆,百韶成了我的王后。”   梨雪看着自家主上,似乎看到了大猴子炸毛的样子。   (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真的特别喜欢“全文终”三个字!天知道激情开坑没有存稿简直坑自己…… 比起早早完结只需要时不时上传的《婚约》,《韶华》像难产一样,再加上三次元的事,更新也是断断续续的,在此要向追文的读者们表示感谢与歉意!虽然码字只是个人爱好,但能得到肯定对我而言是很大的鼓励,就算只有一个人追文也会鞭策作者尽快完结,谢谢! 2017年作者为了准备司法考试不得不停更一段时间,接下来作者也有新的目标需要努力,但只要有时间都会更新,虽然八成还是不稳定,但不得不停更的情况一定会有通知,弃坑是绝不可能的。在作者性格大变前码字永远是作者的生平大爱! 以上~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